“别说话!拐拐来了!”余半文低声地对余小丽说,边说边把她的头用手压低了一点。他们钻的就是拐叔家的菜地。
余正飞围着自已的菜地转圈察看,发现了他们的土灶,用拐脚一踩,生气地说:“在这里玩泥巴,看见我就躲起来,肯定在我的菜地里。哎哟,我的油菜花,倒了不少!”
“出不出来?不了来我扔土疙瘩了。”余正飞猜测他们就在自已的地里,但油菜太密看不见人,捡了个土块往里扔。他们赶紧抱住了头,就是不出来。他又扔了几个土块,不见动静,以为他们走了,才悻悻地离开了。
余半文侧起耳朵听,外面没有动静,拉着余小丽蹦出菜地,长长地舒了口气,说:“今天算是走拐运了,好险!要是被他发现了,又要青蛙闹春,呱呱叫个不停了,好险好险!”
余小丽也吓得不轻,说:“半文哥,下次不玩这个了,要是拐叔告到我妈那里去,我又要挨一顿打,再也不玩这个了!”
他们把在水田里吃草的牛牵上来,一个往东走,一个往西走,绕着圈儿回家。
冤家路窄,在村口,余半文又碰见了余正飞。余正飞见他一身的花粉,没好声气地问:“猴子,刚才你是不是和壮婆子钻到我家油菜地里去了?踩倒了那么多油菜。”
余半文有点心虚,态度比较好,说:“我今天一天都没见到壮婆子,即使见到了,我会和她一起玩吗?这可能吗?”
“哎哟,你真清高,人家拿什么跟你玩哦!可惜,我明明看见你们俩在一起玩得正欢,你以为我是瞎子!”余正飞讥讽地说。
“和她一起玩就玩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家的菜地,我们也是钻进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没采你家的油菜花,不配我们采。”余半文犟起来了。
“无耻的家伙!还有脸面这样说。”余正飞气急败坏。
“不到春天花不开,你不逼我我不说。壮婆子我一整天都没见过她,你不信,你不信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就要气死你,气死你活该!”余半文又心虚了,自已挨打是小事,就怕余正飞告到矮婆孟春姑那里去,余小丽会挨打。
“狡辩没有用的,事实摆在那里,我家的油菜被踩倒了不少。”余正飞认定了就是余半文和余小丽干的好事,说,“那里我没见到第二个人。”
余半文依然死不认账:“你愿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心长在你肚子里,跟我没关系。”
余正飞气得宽宽的上嘴皮去找他那高高鼻尖,露出比狗牙还长的牙来:“不承认,你敢发誓么?敢发誓就没你的份。”
“我有必要发誓么?我为什么要发誓?你想叫我发誓我就发誓,我会听你的么?”余半文手里牵着的老黄牛啃草边往前走,他也不得不往前走,说,“你最好不要无中生有。”
余正飞还要逼余半文认账,这时,余小强手里拎着半篮子野蒜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微笑,也是一身的花粉。
“耶,墩子,你这野蒜是在哪里拔的?钻到油菜地里去拔的吧?”余正飞似乎明白了过来,问道。
余小强不置可否地说:“在哪里拔的你也管么?我想去哪里拔就去哪里拔。”
余正飞这下认定就是余小强踩倒了他家的油菜,觉得冤枉了余半文和余小丽,说:“想去哪里拔就去哪里拔!我家的油菜都被你踩倒了一大片,我还问不得,搞得我还以为是猴子干的好事。”
余小强也不是好惹的,被冤枉了,发誓:“我要不是在你家地里拔的你会死,我要是在你家地里拔的我会死,行么?”
余小强这样发誓,余正飞也争不下去了,说:“那是小人踩倒了我家的油菜!”
余小强气愤不已:“管他是狗还是人踩的,反正不是老子踩的!”
李香菊听到争吵声走了过来,劝余正飞:“算了,踩倒就踩倒了,隔个夜自已会长直了,不影响产量。你这样凶孩子大人知道了也不好。”
余正飞叫屈:“我又没有说什么,没一个承认的,这不气死人么?”
“算了算了,你非要他们承认干什么呢?承不承认还不是一个样。小孩子淘气一点也是可以理解,我们也不是一下了长成大人,都经历过不懂事的时候。”李香菊就是菩萨心肠,说起话来显得宽宏大量。
不过,余正飞听得心里难受,好像是自已不通情达理,说:“香菩萨,你倒是说得轻巧,没踩倒你家的油菜。你有这么大量,当初你的芝麻倒了十五根,——我数过,你不是骂了大半天么?不要骂呀,有这么大肚量!”
李香菊自感理由充分:“芝麻哪像油菜,折断了才会倒,倒了就没得救。没得救,你这个人,不懂不懂。”
余正飞咬着她的大肚量不放:“就算是没得救,你有大肚量啊,又要伤什么心,骂什么人呢?”
“不懂不懂,不说不说。说着说着就扯到我身上来了,不说不说,好心没好报。”李香菊叹息着,不想再说了,往菜地方向走去,估计也是急着去看自家的油菜有没有人踩倒。
“这个香菩萨,真是的,大肚量!有我肚量一半大就算你真成了菩萨。”余正飞嘀咕着,看了看已经走到颓废的沙土墙边低声说话的余半文和余小强,又有些怕他们在说自已的坏话,想走过去。他们见他来了,迅速散开。
余正飞心不平气不顺,自我唠叨:“自家的油菜被人踩倒了,到头来呢,自已沾一身狗屎,真不像话!”
在金黄的油菜地里和余小丽“夫唱妇随”唱了一出老公老婆的戏,余半文夜里真就做了一个大致相同的梦,差点把她娶回了家,幸亏梦被打鸣的公鸡给吵醒了,否则就很不幸,因为他是不怎么看得顺眼她的。和她玩,也是在没有玩伴的情况才有可能发生的事,他觉得和她这么忸怩的人打成一片不太合乎男子汉的风度,虽然吃过她两块饼干。
第二天,余半文放牛时又碰见了余小丽,她装作没看见到他,一双眼睛使劲盯着自家的牛啃草,好像生怕牛会被草磕掉几颗牙一样。受了她的影响,他也把眼光投向自家牛的嘴巴,没有主动和她打招呼。
过了一会儿,他瞟见她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便有些愤愤不平,觉得她这纯粹是装清高,可恶之至。终于,他忍不住了,用手中的柳条抽了一下牛的屁股,牛挨了打急走几步和她靠得很近了。他干咳了一声,问:“壮婆子,你为什么不理我?我可没惹你哦。”
她听到他叫自已壮婆子,心里十分生气,决定不再理他。"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我又得罪了你吗?"他见她不语,更是好奇地追问起来。然而,她依然没有回应,让他感到困惑不解。于是,他继续说:“你这次不理我,我下次就可以不理你。”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如果你再这样称呼我,我就再也不会跟你一起玩耍了!"她语气坚定地表示不满。
他似乎并不在意是否能与她一同玩耍,而是坚持问道:"这只是小事,我想知道你昨晚是否做了梦?你必须如实告诉我!"他急切地想要了解她是否也做了那个特别的梦。她对他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担心他又会故意惹麻烦并嘲笑自已,因此不耐烦地回答道:"我有没有做梦与你何干?你根本无权过问!"
"这怎么可能无关紧要呢?此事至关重大,甚至关乎我的终生大事。"他撅起嘴巴,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她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仍然希望从他口中得知答案,于是威胁道:"你要是不说,那就是小狗!"他神秘地笑了笑,表示自已绝不会透露任何信息。
准没什么好事,她不想和他纠缠不休,也用手里的竹条抽了一下牛屁股,和他拉开了足够的距离。
见她好像受了什么委屈的样子,他又觉得她有点可怜,问:“你妈昨天骂你了么?那拐拐没去你家告状吧。”
“与你无关!”她委屈的样子更加明显,并下了狠心说,“再也不扮你的新娘了!”
他马上明白了,她是因为挨了母亲的骂才不高兴的,理应得到理解,心里更是恨上拐叔了。周围也不见有人,他大胆地凑上前去,叽叽歪歪一通,两人又在一起玩起了踢毽子,踢得是满头大汗,高高兴兴。
一年之计在于春,但对于余大富扛着的这个家而言,一年之春最艰难。农业上的开支,化肥农药的钱,年年都要去求信用社的人,春借秋还,周而复始,让人头疼。
余半文早已习惯从春节时的大鱼大肉转型到青菜萝卜的平常岁月,不过,他有些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母亲总要把那些所剩无几的荤菜放在竹篮里高高挂起,一定要等到肉长了毛才肯取下来吃掉。路过那装肉的竹篮下面,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抬头仰望一下,心想,不如一顿把它吃掉,倒免得时常惦记。他是不能理解母亲的苦衷,只想着那肉的味道。其实,任硕美这样做,是怕家里突然来了客人,好有点像样的菜招待。
肉要等到长了毛再吃,糖片、薯片吃到快要见罐底了的时候,任硕美也格外重视。她用薄膜封了瓦罐的口,又压上砖块,还不够,砖块上再压一个木箱。这样层层防护,就是担心余半文的猴爪子去抠,其他孩子没有他贪吃。余半文很气恼这样把自已当贼防着,越防着他越想去偷点出来解解馋。一次,他问余春雪:“你想吃糖片么?”春雪拼命地点头。于是,他叫她放风,自已则开始挪木箱。木箱是装衣物的,有点大,而并不重,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总算挪开了。不料,任硕美正好从外面进来,余春雪没有及时通风报信不说,还举报他正在偷糖片吃。任硕美不由分说,一个耳掌扇了过去,打得他差点找不到脸。
挨了一记耳光,余半文心里觉得有点冤,因为偷糖片也不是他一个人吃,决定和余春雪算算这笔账。等任硕美走了,他想抽余春雪一记耳光,但又觉得不太妥,因为一打她,脸上必定有指印,母亲看见了,必定要问,一问就知道原委,免不了又要加倍扇自已。想了想,他对余春雪说:“蠢婆,你不想吃糖片我会去偷么?叫你看见妈回来了就咳一声,你不单不咳还告我的状,害得我挨了一记耳光。我是替你受的,这件事情你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