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林清也大伯家的堂兄林乙铁。
清也抬头,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双三角吊梢眼,左嘴角挂着一道延伸到左耳垂下的瘢痕,就像有条毛毛虫爬在嘴角,恶心又丑陋。
清瘦的面部和下巴倒有几分和自已的父亲相似。
往日,一家子远远望见他,就如老鼠见了猫一般,迅速绕道而行。
而此刻她恨不得冲过去,把下巴给林乙铁揪下来,这种恶心无德的人不配拥有和父亲一样的地方。
这厮一定是听到林二娘的告状而来。
今天真是日子好呀,先是被打个半死,然后林庄爪牙一个个上门来挑衅。
那就不客气啦,清也前世练习跆拳道到黑段十级,今儿正好练练手。
“睁大你的三角眼,看看这是啥?山鸡!”
“你弱智到分不清家鸡野鸡?”清也朝林乙铁吐了一口,敞开嗓子吼了一句,惹得周围破院子里的人纷纷探头。
林乙铁惊诧,差点掉了手中折扇。林二娘说这丫头今天像是疯了,对她又打又踢,就像换了个人。自已还不信,亲自来看看。
他嗯哼两声清了清嗓门,挤了挤他那张煞白的脸,扯得嘴角的瘢痕动了动。
扬起手中折扇,托起清也的下巴:“敢跟长兄如此,是嫌弃今早我爹没在列祖列宗面前弄死你?”
两人相对而立,清也比他高半个头,模样也比他周正百倍。
任林乙铁锦衣华服,也抵不过清也清风霁月、气质贯长虹。
他有些不自在,嫉妒心极度膨胀,嘴角的瘢痕扭曲得更厉害了。
清也一把抓住他的折扇,顺势一拖,右脚狠狠踏在他脚尖。
林乙铁猝防不及,疼得弯了腰。
清也趁机用右手肘压住他的后背,注入全身的力量,逼得林乙铁半跪在地。
“呵呵 ,忘了你这嘴角的疤从哪来的?”
“你———。”林乙铁吃疼,又直不起腰,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嘴角的疤痕仿佛隐隐作痛。
清也聪慧懂事,从小跟着父亲读诗作赋,又与祖父疼爱的姑姑面貌如出一辙,深得祖父喜爱。而林乙铁好吃懒做,不学无术。
祖父常常责怪大伯养不教父之过,生个长孙不如女郎。这很招林乙铁嫉妒,常常背着大人欺负她。不是扯头发就是掐脖子。
清也要强不吃亏,从来就是拳打脚踢还击。
那时还在景都的大院子里,十二岁的她最喜在夏日午后赏荷花。
有次独自在后院清坐,碰巧那林乙铁带一酒友从后院入家。
恶人生恶胆,不顾兄妹之情,竟然唆使有几分醉意的同伴骚扰清也,自已躲在一边想看好戏。
小清也极力反抗,毅然跳入池塘,抓住那荷梗才幸免沉下池塘底。
被人捞起来的她,拿起剪刀冲入前院、发疯似的直刺林乙铁。
林乙铁被打个措手不及,嘴角生生受一刀。
事后他还被祖父打个半死。
这大房和二房之间的过节从此就在各自的心里蔓延。
祖父在,还维持个体面。祖父一走,过节变成死仇,再不复血脉亲情。
清也后肘使劲,林乙铁一个趔趄趴在地上 。
林乙铁又羞又恼,傻丫头今天真不同往日,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挨了一顿毒打,脱胎换骨了?
正要翻起身来。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入耳朵:“再欺负我们,定要你全家不得好死,反正我家也活不下去了,光脚不怕穿鞋的,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知道为什么被你们打得没气了,还能活过来吗?因为、我、是、见过、阎王、的人!”
抬头,正对上林清也咬牙切齿的脸孔,一对萌子幽深不见底,目光冷如冰霜,盯得欺负惯别人的林乙铁打了个冷颤。
“回家再给你的好妈妈带个话,管好林婆子那条老狗。”
“四处撺掇流言蜚语,当心她舌头烂掉,坏话说多了,就成真了,报应到大奶奶她老人家身上,不好!”
绝美的上脸庞挂着怪异的笑,小嘴吐出阴森森的语调,林乙铁这时有点怕了。
从小她可是有仇必报的,但凡有一丝仇未报,那是她还没准备好。
崂山村不是林家庄,傻姑不同往日,满脸的狠劲,好汉不吃眼前亏,来日方长。
林乙铁忍痛起身,极力压住自已的诧异,故作正经的拍拍身上尘土,三角眼露出恶狠的目光。
丢下一句“走着瞧”,转身离去。
林清也没拦他,经过刚才一番缠斗,呜呜,明了自已的身手已经不复存在。
心头狂跳,明显呼吸不顺,这副身子还是太虚。
她神情昂然,屹立在路中间,直到林乙铁身影消失不见,才三步并着两步回了家。
清也思量迟早要露痕迹,祸兮福兮有谁知?唯有直面现实才能摆脱困境。
索性今天就让大家知晓自已起死回生醒了脑袋。
家里,娘刚熬好一锅清汤寡水的荠菜粥。
性子活泼的樱儿,一看到清也提一只鸡进门。
惊呼:“姐姐,你又出去了,还以为你也在屋子睡着了呢。”
“哪来的鸡?”
仔细一看是野鸡,又问:“姜家给你的?”
“不是的,是窝在咱家后屋檐下柴火里的野鸡。”清也不愿说自已去了后山坡。
“是吗?咯咯,我们阿姐走运,又可以卖几十文钱,给你和展白卖糖吃。”樱儿嘴角上扬,甜美得像后山上的桃花。
“我不需要吃糖!娘,樱儿,我好多了,我现在什么都记得了,我不糊涂了。”
杨氏和樱儿都怔住了,屋子里安静得只听见呼吸声。
“真的?”良久,杨氏颤巍巍走过去抱住清也,左看右看,不太敢相信。
里屋的展白也支起身子。
林清也使劲点点头。为了证明自已的清醒,她一个健步冲进里屋,一个公主抱把展白抱到堂屋竹床上。
半蹲下身子,握住展白双手道:“展白,以后姐姐带你出去晒太阳,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站起来的。”
一旁的樱儿红了眼眶,展白咬咬牙忍住泪水。
“樱儿,以后阿姐陪着你上山寻柴火野菜,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清也知道妹妹受了不少委屈。
把樱儿展白一并揽在怀里,像母鸡护着小鸡仔。
两小只再也忍不住,一声“阿姐——”,都趴在她怀里抽抽搭搭起来。
杨氏早就察觉女儿苏醒后比平日神情伶利多了,当时认为是自已的痴想。
见她如此行事端庄稳重,与之前判若两人,孩儿真的是正常了。
她走到锅子前,努力控制住自已的泪水,不停的搅动野菜羹,生怕焦了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