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隐蔽!”
倪阳州觉得自已像个操控大型机甲的游戏玩家,指挥道:“屋里窄,只有衣柜能藏人!”
孟汀歪头听了一下声音,却没有听纸片人的指挥。
“哎哎哎?”
倪阳州急得直拍男生的胸口,“往衣柜走啊!”
只见男生一个侧身直接躲进了窗边的帘子里。
窗帘厚重,是曾经倪阳州最喜欢的遮光窗帘,拉开堆在墙角,也是密实的一堆。
由房顶垂下,直至地面,如果不是特意拉开查看,很难发现后面还藏了个人。
地方是好地方,就是不像床下、柜子那么有安全感。
窗帘唉,风刮一下都有可能露马脚。
客厅的大门打开了。
倪阳州仗着位置好,把整个身体都探出来听声音。
那是高跟鞋的“哒哒”声。
原主的妈妈回来了。
何红梅满面倦容,一张保养得当的脸哭得满是红痕,身上穿着素色的长裙,的确是个虽然上了年纪,也依旧明艳的大美人。
原主的这份优秀外貌,和何红梅有很多相似之处。
倪阳州露个头,从开着的卧室门中往外偷窥。
“真的……”
倪阳州喃喃自语。
“和我妈妈有点像。”
倪阳州的神情中满是怀念。
中年丧子是人生难以承受之剧痛,何红梅刚从国外回来,作息颠倒,到了却连孩子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那个前夫先去认领的遗体,周日进了火葬场,周一回来的何红梅只看到了一个方形的盒子。
那里装的是她的孩子。
二人在下葬的现场起了争执。
直系亲属还是来了几个,见到前媳妇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只是看着这个再婚的女人独自哭泣。
何飞刚的现任妻子竟然也在,在坟前烧了些纸意思意思,表情看上去非常不耐烦。
何红梅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谁想对方竟然先开口挑衅了。
“入了倪家祖坟,真是便宜他了。”
何红梅怒而奋起:“你说什么呢!”
她十几岁正值大好年华的儿子横死街头,还要听这个狐狸精唧唧歪歪、含血喷人?
“啊!”何红梅还没来得及动手,一个大巴掌就落到了女人的脸上。
现任老婆羞愤地盯着动手的何飞刚:“你竟然敢打我?”
何飞刚眼睛瞪得滴溜圆:
“不干不净的说什么呢?打的就是你!这是我儿子!”
最后一句明显声音小了,伴随着一句隐隐的威胁,“要是想好好离婚,就把嘴管好了。”
女人恨恨地闭上了嘴。
旁边多少年不见面的亲戚见这场面,说两句给打了个圆场。
“飞刚家的,少说两句,毕竟是个娃儿,都走了。”
“是啊是啊,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大家都难过,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得先走完下葬流程。”
一个嘴巴没溅起一点水花,你一嘴我一嘴的,一巴掌就这么算了。
何红梅含着恨看着骨灰盒埋进了坟包,花大价钱买了冥币和纸人纸马一应物品,付之一炬。
她没儿子了。
正要离开时,何飞刚把一串钥匙扔给了何红梅。
“小子身上的,你去给收拾遗物。”
倪飞刚办完丧事,脸上沟壑都变深了似的,眼圈一层浅红,是长时间没休息好的样子,仿佛熬了几个大夜。
太阳穴的血管突突地跳着,看上去有点过于亢奋。
人没了,小出租屋里也不会有什么东西,丢给他妈正好。
何红梅拿着黄铜钥匙,这才回了倪阳州小区的家。
原本可以再早些的,但是她路上不太舒服,又记错了小区的名字,打车也走了几次冤枉路才想起来正确的地方,这才这么晚了才到。
客厅里收拾得很干净,不知是保姆给打扫的,还是孩子自已整理的。
应该是保姆。
何红梅流着泪看着并不熟悉的房间,厨房里也有了餐具,甚至冰箱里还有新鲜的水果蔬菜,她的儿子在自已看不见的地方,把自已照顾得还不错。
一路走进卧室。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倪阳州在何红梅开灯进来的一瞬间“嗖”地躲了回去。
何红梅看着书桌上散落的课本,卧室床前成对的拖鞋,终于忍不住伏在床上又哭了起来。
毕竟是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亲儿子,就算是多有龃龉,孩子也不是那么听话,甚至回忆起十多年和前夫一起过日子的生活,其实也是烦心痛苦居多,但血浓于水。
何红梅的哭声让躲在口袋里的倪阳州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原来世界的妈妈会怎样呢?
倪阳州不敢再想。
终于,哭声渐歇,何红梅的手机响了。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女人终于从床边爬了起来,手抚着肚子,闷声应答了几句。
这个时间,是国外的早晨。
何红梅手抚着的腰腹,还有时不时托一下的后腰,电话终了,何红梅已经不再哭泣。
女人找了个袋子,走向了衣柜,一把打开了衣柜门。
倪阳州庆幸,幸亏孟汀没有听自已的话,不然现在就直接撞个对脸。
女人看了看衣柜里的衣服,最终拿了一件儿子的校服,还有柜子角落里放的原主小时候的一个玩具恐龙留作纪念。
倪阳州担心衣柜里自已放了什么暴露身份的东西,一个劲儿的探头,正好一阵风吹过。
孟汀都没来得及去接,小纸片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正好被风吹到了地板上!
倪阳州惊恐地随风而走,原本要张口呼救,也在一瞬间闭紧了嘴巴,同时为免暴露,连眼睛也闭上了。
开玩笑,他可是见过镜子里自已的尊荣,眼珠是能动的,再把原主妈妈也吓出个好歹。
何红梅正要出门,风吹过来,地上落了张小纸片。
女人低头捡起来,翻过面一看,差点哆嗦着直接扔出去。
黄纸上,方方的头,细长的四肢,红眉红眼红嘴巴,还一边一只扁平的耳朵。
隐隐透着些诡异。
女人拿着纸片放到了桌子上,只当是自已孩子生前无聊画着玩的。
“真丑。”何红梅感叹了一句。
便拿着纪念物走出了房间。
听着外面客厅的声响,孟汀从窗帘后走了出来。
倪阳州悲愤地躺在书上,幽怨地说:
“我要,新的,身体。
现在、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