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散了,卫兵们发现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殓了。
打来几桶水,一冲,干干净净,毫无痕迹。
有人把这件事报给齐莲儿听。
齐莲儿听得寒毛倒竖,晚上都不敢合眼。
她一闭上眼,就看到无数凶神恶煞,瘦得像骷髅的百姓朝她扑上来,要把她撕成碎片。
父皇和皇兄刚去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惊恐。
自从杨业入了朝以后,就再没有做过噩梦。
越是睡不着,越烦躁,她起身想去皇太后寝宫找亲娘求安慰,才猛然想起太后已经搬出皇宫去城外庵堂快半年了。
就连过去能安慰她的老宫女也走了。
宫外又隐隐传来人的惨叫声。
不知道又是哪个可怜的百姓家被抢了。
她已经很努力地在把失控的朝纲扳回来了。
把首饰的金子都融了,填充内库。
也把李不任给办了,查封了他的店铺。
为什么城里的治安毫无起色,反而越来越差了。财务还是捉襟见肘,到处都是窟窿。
连亲人都离开她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啊。
她爬回床上,用被子裹着自己,缩成一团。
一大早,齐莲儿就叫人备车,去城外的庵堂。
庵堂里肃穆庄严,齐莲儿今天特地穿了件素衣,一个首饰都没戴。
只为了让母后看到自己能高兴一点。
她站在佛堂里等住持去请太后。
过了一会儿,住持带着齐小婉和老宫女出来了。
齐小婉看到齐莲儿,嫣然一笑:“姐姐。”
一对酒窝若隐若现。
齐莲儿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半年不见,妹妹又长高了。
她跟齐小婉的感情挺好的。
大概是因为皇兄那时候每日忙着学习处理朝政,也没空理她们。
只有她们两个人相互作伴,打发时间。
可是自从她登基以后,却没空再理会齐小婉了。
今日一看,才猛然觉得齐小婉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该嫁人了。
齐莲儿问:“母后呢。”
齐小婉一脸为难:“母后不肯见你。”
齐莲儿眼眶一红:“她还不肯原谅我吗?”
齐小婉:“她说她已经了却尘缘,不想见任何人,叫我把这封信给你。”
齐莲儿展开信。
信的大意是:我们没必要相见了。你若对我还有一点母女情分,劳烦你把你妹妹和老宫女送到杨先生那里去。
齐莲儿气得攥着信,往里面走。
住持忙说:“皇上,里面是佛堂净地,非请勿入。”
齐莲儿把她一推:“你有什么资格拦着朕?!!”
住持还要上前,却被宫女们拦住了。
齐莲儿长驱直入,一边走一边叫:“母后你在哪里?!”
尼姑们纷纷躲避。
齐莲儿攥着信,站在内院里,说:“个个都可以骂我昏君,唯独母后没有资格。父皇和皇兄的死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我来承担后果?!”
“我有说过要当大乾的皇帝吗?没有!!”
“把我推上去做皇帝的时候,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吗?没有!!”
“从小你们教我三从四德,女红弹奏,要我以后嫁个好男人,相夫教子就行。结果临了要嫁人了。你们告诉我,大乾这副重担要我来挑。这对我来说公平吗?!!”
“处理朝政,应对大臣。我什么都是现学。可是我费尽了全力想要学好,有人体谅我的辛苦吗?没有!!”
“你们个个都只会骂我做的不好,还不够好!!你这里不好,你那里不好。”
“母后,你嘴里日日说杨业千般好,万般好。可是我要真的让位给他,让他来做大乾的皇上,母后你又会肯吗?!!你又会说,大齐的江山败在我这个懒惰的不孝女手里!!”
“我不是没有低三下四的求过他。我还说要嫁给他,想要用最羞辱自己的方式,来让他一辈子为大乾效劳。可是他,从来都当个笑话听。”
“如果他不肯娶我,只有两个结果,要么造反自己做皇帝,要么离开。我只是把这个事情提前了。我有什么错?!!”
“这一次,在渑池,我也求他回来了。他不肯,要自己当皇帝。可见他一直都有这个心思。可见他留下来终究也是要反了的。我的判断也没有错。母后凭什么对我这么绝情?!!”
她说得声嘶力竭,大哭起来坐在地上,说不下去了。
院子里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穿着淄衣的太后从里面走出来,站在廊下淡淡看着齐莲儿。
齐莲儿抬头,满脸眼泪。
太后说:“老尼本来已经不打算问世事。只是这关系着大乾几十万百姓以后的日子。我便跟你多说几句。你为了维护皇权,要杨先生交权本来也没有错,只是用了最愚蠢最卑鄙的法子,断了自己的后路。然后又听信谗言,害死忠臣,任用奸臣,搜刮百姓,贪图享乐,麻木不仁,这就全是你的错,怨不得任何人。”
“我知道杨先生拒绝了你,也知道大乾完了。我活该,没把你教好,没能阻止你犯错,连累大乾百姓受苦。所以我要留在这里跟大乾共生死。”
“可是你妹妹却是无辜的,所以才要你把你妹妹送过去杨先生那里。他看在先皇和我的面子上,会善待你妹妹。”
齐莲儿站起来上前,一把抱着太后哭了起来:“母后,我好苦啊。我知道错了。如果连你都不要我,这世上再没人心疼我了。”
太后想推开她,最后又心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背。
齐莲儿:“我怎么办啊。我已经尽全力挽回了,没有任何效果。”
太后:“你皇叔呢?”
齐莲儿:“不肯见我。从渑池回来后,他就把自己关在王府里整日喝酒画画。”
太后沉默了一下:“我跟你下山,我去请他。”
齐莲儿破涕为笑,问:“母后肯跟我下山。”
太后轻叹,为她擦干净眼泪,说:“你是大乾的君主。所以母后对你的要求很高,却常忘了你登基的时候才十七,如今也才不过二十一岁。这副担子对你来说是太重了。从此你定要虚心求教,以民为重,再不可犯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