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修复的日子过得很平淡,红云寨中更是平静如水,只不过这平静之中似乎是有点诡异,封易龙揣着自个儿贤良淑德的宋颖给自个儿缝的暖手宝,又套了一件特别厚的黑狐毛坎子大氅,脚上弄上了一双防风防潮的长靴,才慢慢悠悠的走出他那被封景琰好心好意的烧得能够烤熟鸭子的屋子,便见着外边飞雪漫天,红云寨中四处张灯结彩,许多粗使下人端着年货来回忙碌着,本是极其的喜庆的日子里,不知道为何,住院紧闭的大门忽然被人破开,里边走出个身上穿得黑不溜秋的跟乌鸦羽毛似的脸上神情极其的垂头丧气的男子,不消说,这便是第一百零一次被盛怒中的尹冰裳用愤怒的小脚给踹出房门的越王爷了。
“都说这孕中的女人最惹不起,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封易龙搁在厚厚的檐帽里,一张貌美如花的小脸上露出一声低低的幸灾乐祸似的笑容来,忙带着自个儿十分乐意做小透明的小跟班宋颖远离危险地带。
“这分明是越王爷自个儿作死来着。”
宋颖虽然平日里话少的可怜,可是这下人们的风言风语总归还是会传到他的耳朵里的,那日封景琰逗弄尹冰裳的场面虽然只有极少的人看到,但总归还是有那么些个好事者回来红云寨的时候乘着王爷禁令还没有下达,便私底下传开了,此时宋颖虽然话少,却也开始在封易龙耳边嚼舌根了。
这如此这般如此这般之后,连一向深居简出的封易龙脸上也颇有那么几分笑话来,这直憋到烧热了的花厅才猛然爆发出来。
“哈哈哈,你看见没,搬起石头砸自个儿脚啊这是。”
封易龙的生活枯燥的很,每日里也就下下棋跟宋颖拌拌嘴,是以也没什么笑料可以让他笑一笑,这不一遇见自个儿六哥这么吃瘪的场景,便忍不住放肆的笑了起来,连自个儿身上的披甲装备都没来得及褪去,才笑了一会儿,便满头大汗了。
“公子……”
宋颖揪了揪自个儿身上那褐色的衣衫,望着蹲在花厅里那酸枝木做的桌椅上蹲了个落寞的某汉子,宋颖默默的为自个儿笑得停不下来的主子点了一排蜡祝好运。
“你先让我笑会儿哈哈……”
封易龙尚且没有意识到就在他面前的阴影里有个一脸黑的男人,兀自将自个儿手上烫乎乎的暖手宝搁在花厅里摆了鲜花的小蚊脚凳旁的多宝格上,又很自在的把那灰鼠坎子大氅挂在一旁的梧桐枝衣架上。
“这屋里头的下人都去哪了,乖冷清的。”
正要回身跟宋颖两人好好儿叨唠着红云寨里边哪家怀春的夫人对他飞了几个媚眼,哪只年轻漂亮的母马生了几头小马驹,还有前些天里寨子里的年轻小伙子们吵着嚷着要封景琰贡献出王师带来的那些个美女给他们比武招亲,便看着满头黑线的封景琰正用那青黑的眼窝瞅着他。
那目光,倒是幽怨得紧。
“六哥,六哥有话好说。”
封易龙有些后怕的退了几步,便见着那仿佛能够吃人的六哥拍了拍巴掌,外边便有几个丫鬟鱼贯而入,手中端着几碟山中野味做的前菜,随后端来了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山珍刺龙芽、莲蓬豆腐、草菇西兰花等等,最后捧上了一份还没有揭盖的野鸭汤。
“六哥?”
见着封易龙做着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动作,心中不是庆幸自个儿老哥不怪罪他,反而是有种自个儿老哥是不是变了一个人的感觉。
“嗯。”
封景琰闷闷的点了点头,便捞起自个儿那一双筷子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也丝毫没有意识到到随后进门的女人一脸那什么的看着他。
织锦嵌毛夹棉斗篷让弄痕给褪了下来搁在一旁的梧桐枝衣架上,露出里边的一袭苏绣月华锦衫来,尹冰裳搂了搂自个儿搁脑后垂着的长发,一手抚了抚自个儿凸起的小腹,便大刺刺的坐在了封景琰对面,其实尹冰裳怀着孩子,本是可以搁自个儿院子里边开小灶不来花厅和封景琰和封易龙一起吃的,今儿早上一脚把封景琰踢出门后,心中又莫名其妙的憋的慌,自个儿揣着心窝子思量了半天,也没有吃下弄痕给摆弄的那一大堆,反而是突发奇想的梳了妆来这花厅蹭饭。
“……”甫一见到尹冰裳落座,封景琰的心中还是有些小庆幸的,可看到尹冰裳那一脸爱答不理的样子,便觉得心中满是失落,天知道在被尹冰裳踢了一百次之后的封景琰昨晚鼓足了勇气去主院时是有多心酸,在好不容易搂着睡熟的媳妇儿睡了一晚上之后又被一脚提了出来。
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封景琰扶着自个儿的脑袋,忍不住偷眼打量了一下自个儿嘟嘴吃腌黄瓜的小媳妇儿,气色还真是不错。
不知道会生个什么样的崽儿,像他那样,还是像她那样?
“王妃,您好歹搭理一下王爷啊。”
在一旁一个劲儿的给尹冰裳布菜的弄痕颇有些焦急的在尹冰裳耳边耳语了几句,便见着尹冰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朝着一旁傻站着的封易龙招了招手。
“来来来,坐我边上。”
尹冰裳说完这句话,封景琰的脸便更黑了,他阴沉着脸一撩筷子,便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像极了去年年夜饭的时候,他一口气冲了出去,在小云村前边截了红云寨和蓝巾寨的胡。
“嫂子,何必要跟六哥置气呐。”
封易龙幸灾乐祸的说了一句,他没说的是万一自个儿哥哥去找了别的女人她要怎么办。
虽然红云寨中都是些个村姑,但到底最近可是新晋了批优质的小姑娘,又是些个削尖了脑袋要爬床的主儿,若是他忍了几个月的老哥一下子没有把持得住,那到时候尹冰裳脸上就精彩了。
封易龙虽然没有说透,但尹冰裳到底是个通透的女人,虽然她现在是蠢了点,但并不妨碍她那发散性思维去脑补一下封景琰厌倦了她之后马上扑进了别的女人的怀抱里头,或许床头更为贴切点,想想就让人害怕了。
“你说的倒也是。”
尹冰裳仔细脑补了一番封景琰这么出去的后果,也觉得有些道理,便心不甘情不愿的差事着弄痕去追了。
“如今宁安还在养伤之中,嫂子倒是把人家未婚妻给使唤的甚是顺手。”封易龙徐徐坐下,往忙忙慌慌的跟出去的弄痕望去,但弄痕似是也不傻,只走到墙角去与墙角蹲守着的一个小厮,与他附耳说了几句,便见那小厮点了点头,搁下了自己手中的家伙什往封景琰走的方向追了出去。
弄痕吩咐完事情很快便揣着手走了回来继续给尹冰裳布菜,丝毫没有在意封易龙那石化的脸上吧嗒吧嗒的掉死皮,宋颖在封易龙身边呆了半天,仔细想了想,才附身在封易龙耳边说了几句。
因为封易龙不管事的早,这红云寨早就被宁安当成了私家王府来折腾了,完全是王府里的那一套,根本要有点什么事根本不用人跑出去,外院跟内院渭泾分明,外院的人平日里没有人指引不能够进到内院,内院的人平日里也不能够随便出去内院,若是传递消息亦或者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出外院的话,只消互相通通气就可以了,是以弄痕刚才那是去跟人通气去了。
“什么叫给人家未婚妻使唤顺手了。”尹冰裳十分含蓄的咬了一小口野鸭腿,热汤喝的她身上暖洋洋的,却还是空出了嘴巴来说话,纤纤食指指了指门外疾步进来的弄痕,“这是从小跟本王妃一起长大的丫头,封景琰要随手把她指给别人,还不让我跟她亲密接触几回啊?”
“你说的亲密接触是指把丫鬟当汉子使了?”
封易龙怒了努嘴,指使着宋颖给自个儿布菜,也不知道宋颖这小跟班在想些什么,扒拉了一大堆油腻的肉给他。
“哎你什么意思啊,这是我丫鬟……”
就在尹冰裳要发扬她在怀挺期间的爱好时,封易龙求饶了,不是说他说不过这位最近总是犯蠢的越王妃,而是怕自个儿那犯蠢的越王妃万一把自个儿给暴打了一顿,要不然就算是在自个儿六哥面前告一状撒个娇也要够自个儿喝一壶了。
“这还差不多,我听了外边的那些个小伙子说过年的时候寨子里会弄个比武招亲,这还真的是难得的喜事。”封易龙求了饶之后,尹冰裳倒是没有得了便宜还卖乖,只换了个话题,一桌子菜,就两个人吃,吃的倒是有点不太香。
“还不是铁犁那不正经的弄出来的。”
封易龙小口的抿了一口野鸭汤,想起这事,嘴角挑起一抹笑来,那些个本是要参加选秀的女子他是见过的,见到时那些个算得上是貌美如花的姑娘们正搬进了红云寨里女眷住的地方。
那个地方,在封易龙接管之后便取名叫做“女宅”。
“热闹热闹倒是好的。”尹冰裳回想了一下当时和她一个帐篷里关着的女子,便也认真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