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的事情四面的国亲藩王早已翘首看着,宫中各路探子忙得脚不沾地,纷纷将消息传出宫门,成为闺阁趣谈。
当然也不缺尹冰裳的那一份。
在她与封景琰举家离京的时候,封玄英剥削了封景琰手中的权利,而那些人里依旧有些效忠于封景琰的大臣,宫中亦不乏死士出没,又有地下那简易的火车,虽然越州偏远,却也在三五天里便得知了消息。
彼时干旱的越州城里与越州山区俨然是两种气候。
一面风沙遍地,一面骤雨急驰。
在又一次击退王师回营的路上,宁安捉住了一个衣着奇怪的探子,一同被拎了回去。
“外边守着罢。”尹冰裳抖了抖身上湿透的蓑衣,水珠被她抖了下来,转瞬就顺着地缝浸没在细腻的泥土里,一脚踩过去,只细细的黏在她那双远行鞋上边,她将蓑衣解下,身后的王老三已经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接过湿漉漉的蓑衣退了下去,只由着她在宁安的陪伴下进了主屋。
“把人带上来吧。”
这会儿子弄痕已经端来了热茶,翩然笨手笨脚的捧来暖炉,封静文面上有些不甘不愿的捧了块绣了红梅的厚毛巾来给尹冰裳拭发,尹冰裳便是十分享受的躺进了软靠之中,左手端着弄痕奉来的热茶,右手不老实的往桌子上去抓一块糕点,装作没看见不服气的封静文一面给她拭发,一面往王老三身上露出一丝鄙视来,只叫跟着她身后进来的宁安去把那探子给带上来。
那可怜的探子早被宁安的分筋错骨手给捏断了四肢,又一路从半山腰给拖到红云寨,深秋之中的一身泥水虽然说不上冻,但也是真的冷,冷也就罢了,那种被人拖着走的屈辱感,让人特别的没脸,更恨自个儿怎么没有被痛晕过去。
汉人都这么对待俘虏的么?
细细一想,竟是十分的可怕,那探子浑浑噩噩的想着,一路叫宁安给拖进主屋,满屋子女眷见了宁安拖着一个手脚无力衣着奇怪脏兮兮湿答答的还有一股恶臭的男人进来,纷纷掩住了自己个口鼻将脸撇到一边去,那种嫌弃的模样,直叫那探子受着了身理跟心理的双重压力来。
阿达拉只恨自个儿为什么要脱离大部队自个儿一路过来,先是被人骗光了银子,后是在林子里迷了路,现在还被人当动物一般给打断手脚擒住了,这南朝的汉人简直太可怕了!
他颇有几分绝望的拿小眼神睨了一眼上座眯着一双美目一脸享受尹冰裳,想要求求这位美丽的小姐救救他,无奈那脸早已被一路拖得没个人样,一挤眉弄眼的愈发的显得猥琐,上座的尹冰裳淡淡的瞥了阿达拉一眼,目光里高高在上。
“你可是北夷来的探子?”
尹冰裳半个身子缩进了软靠里,只露出一张美艳的脸来,有些不以为意的瞥了一眼地上衣着奇怪且散发着恶臭的男人,心里想着那许久前就已经送到手的信件。
“@#「——」、→_→……”
阿达拉张了张嘴,虽然那一口蹩脚的汉语能够拿得出手,此刻却不想搭理尹冰裳,只一张口满嘴俚语的抱怨自个儿有多痛。
他自是没有看见安安静静的穿的黑不溜秋的站在一旁宁安嘴角挑起一抹奇异的弧度,只看着高高儿坐在的女子脸上露出些许迷茫来,那轻颦的眉头让人仿佛儿就想起了关外的人长说的什么“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宁安,本王妃听封景琰说过你去过敌夷,你可是听懂了他说什么了?”
看那服饰不如南朝飘逸华贵,不比十六胡大胆妖冶,偏生带了那么几分马上民族的彪悍,非是敌夷来的人无疑了。
“回王妃,属下自是听懂了,这人说属下下手没劲儿,虽然断了他四肢,他竟还是可以自个儿离开去找他们大王子来报仇的。”
宁安无不恶意的瞟了一眼摊在地上连手指头都抬不了一下的阿达拉,只见他原本就痛得有些狰狞的面部表情又丰富了许多,才堪堪闭嘴。
“冤枉啊……”
阿达拉哭丧着脸,直骂汉人奸诈,一句蹩脚的汉语说出口,心中没由来的升起一股生无可恋的感觉来。
这屋子里的女眷们见了阿达拉那表情,竟都纷纷笑出声来,封静文给尹冰裳拭发的手抖了抖,抿着一张小嘴退到一边去。
“原来是个会说汉语的嘛。”
听了“冤枉啊”这三个字,连尹冰裳也忍不住微微一笑,问了他几句,见他并没有恶意,只是离开朝贺的队伍来寻他们家走丢了的大皇子庆客隆,无奈才脱离了队伍便接二连三的被骗,自个儿拐进深山老林子里又迷了路,这不才找着大路,便被宁安打得四体残废,可怜见是倒霉悲催透顶了。
甫一见有人乐意听他诉苦,阿达拉也不管自个儿身上是否有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便开始哭诉了,上座的尹冰裳填饱了肚皮,转悠了一双美目,忽然想起后院还有个倒霉弟弟躺在床上,便让宁安带着阿达拉去找宋颖治伤,顺便也让那倒霉弟弟消遣会儿。
“姐姐,听说宁安哥哥拖了个野人回来。”
宁安才出门没多远,小棠便在门口好奇的拉开了一道挡风帘子。
屋外雨声哗啦啦的,小棠的声音传来,竟有那么些许空灵来。
“什么野人啊,不就是个迷路的过路人。”
见了小棠,尹冰裳招手让他进屋,由于上次被封景琰吼出了门,小棠便对这间屋子有了阴影,每次来这里,都远远的看着不敢进屋,显得十分的小受。
“哦……哦。”
小棠缩手缩脚的四顾了一番,确认没有危险动物,才屁颠儿直奔尹冰裳,一头就要撞进尹冰裳怀里。
“你快慢点罢小祖宗,要是撞坏了王妃肚子里小妹妹,王爷可是要拿你开涮的。”
弄痕见状,忙把小棠抱走了。
尹冰裳已经怀孕三月有余,偏生孩子没反应,自个儿也不知道,前些日子听闻了她们家那个便宜弟弟因为贪恋隔山头那一树树梅花开放而灌了几口山风,也顾不得在王府坐镇,马不停蹄的便往红云寨赶来,若不是半路上几次干呕,真的就不敢相信自家王妃有孕了。
弄痕怀里抱着小棠,脑补了一番自家便宜王爷当时急风急火的从三里路外赶回来,一股脑的冲进了主卧,只见得年迈的军医道了一句“母子平安”方才松了一口气,旋即又痴痴的笑了的模样,愈发的觉着,若是尹冰裳此刻有什么意外,那便宜王爷非要把小棠生吞活剥了不成。
“姐姐有小宝宝了!”
小棠一向不喜欢被别人碰的,整个王府除了宁安和尹冰裳,几乎没有第二个人碰过他,此刻被奔放的弄痕拦腰抱起,也傻了眼,直愣愣的问道。
目中似是想到了什么,连神光都暗淡了起来,紧紧的抓着弄痕的胸襟,一双水灵灵的眸中生出几分泪意来。
“娘亲……”
一声呜咽传来,如鲠在喉。
尹冰裳挥手让弄痕把小棠抱过来,放在还能再坐一个人的软靠上,知道他是想起来自个儿被尸检才知道是一尸两命的母亲,宽慰的抚摸着小棠的头上不长但是有点乱长的黑发。
“没事,没事,没事的,都过去了。”
细语宽慰了几句,小棠竟是睡了过去,尹冰裳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让下人们动作小点不要打扰了小棠休息,又让翩然拿了一条针织毛毯来给小棠小心盖上,自个儿才有些疲惫的绕过影壁入了内室。
早有丫鬟端来了暖炉,因着那便宜弟弟怕冷的原因,这红云寨就算啥都缺,却也不会少了暖炉与炭火。
今日的内室有些奇怪,远远的就传来了梅花的冷香。
“这是早上王爷让老三去隔山头摘回来的,说是摆在内室里,好叫王妃心中愉悦几分。”弄痕去了尹冰裳套在外边的那一身绣孔雀的云纹夹棉织锦外袍,又将青雀灯点燃,内室里的景物跃然于眼前,见了尹冰裳望着床前那一只白玉瓶里的几枝红梅发呆,开口说道。
“你现在是愈发的不知道是谁家的了。”
尹冰裳没好气的朝弄痕说道,坐在梳妆台前自个儿拔去几支用于固定发髻的金簪和几朵野花,就见着弄痕不以为意的叫小丫头去打水给她泡脚。
“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啊,只攀着您与王爷和和睦睦的,哪敢管是谁家的啊。”
做完这一切,弄痕一脸语重心长忠言逆耳的站在墙角,一手抚着被银钩挂起的丝绒垂帘,面带哀愁的说道。
“是是是,您呐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好儿歇着,我与封景琰的那些破事儿您就别操心了。”
见弄痕那做作的模样,尹冰裳入戏的赔笑了几声,把一旁想要给尹冰裳摆个脸色以表示“本公主才不跟你们这群贱人XX”的封静文看得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