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走之后，原本躺在床上应当是昏死过去的徐相，缓缓睁开眼，有些雾霭的眸子里赞赏的看着陪在自己身边的亲信，目光扫过在自个儿面前俯低做小的孙建斌，不知为何，只觉得胸口一闷。
“很好，你们都去歇息一下，用点膳吧。”
徐相无奈的挥了挥胳膊，让一众亲信出门去，自个儿在屋中招来死士。
“查到什么消息了么？”见那死士脸上一脸憋屈，徐相心中的无奈又多了几分，只见得那死士忙屈膝下跪，禀告道：“原是看见提了银子的官差运了银子往宫里来，但是半路转道去了一处看着十分普通的院子……”
那死士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徐相，顿了顿才缓缓开口：“属下本以为银子已经搬进房间了，便只着人在院子里看着，没有进去，直到昨夜后半夜，那院子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属下的属下便急忙禀告于属下。”
死士说到这里的时候，徐相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一张本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愈发的心如死灰万念俱灰就要遁入空门了一般。
“属下今早前去的时候，那院子里早已人去楼空，不见一两银子。”
死士以头磕地，朗声道：“属下办事不利，请徐相惩罚。”
“这宫中到处都是皇后的眼线，你声音这么大，是想置我于死地么？”
徐相冷冷的说道，自个儿拿了枕头靠着坐起身来，抚了抚身上有些褶皱的官服，目光中带着些许廉颇老矣的感觉。
“属下知罪。”死士将声音放轻了，仍是不敢起身。
“你去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徐相的目光森冷，只透过雕花的房门静静的看着未央宫的方向，不知作何想法。
此刻未央宫的偏殿，里，秦岚一句话气晕了徐相，此刻正在借着香茶漱口，仿佛是惧怕自己嘴臭把旁了的人也熏晕了一般，只是如今的后宫，谁能与她平起平坐，与她争风吃醋呢？
想到这里，秦岚的嘴角挑起一抹得意而又无奈的笑来。
合上茶盏正要放在桌子上，便听闻遥遥的传来一声唱诺。
“皇太后娘娘驾到——”
公鸭子般的声音尖锐刺耳，秦岚的心里陡然有种慌乱感来，手里一个没注意，茶杯磕在桌角一路坠落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溅起一浪的茶香来，莫名的心惊肉跳。
皇太后连封后大典都不曾来看过一眼，如今过来，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秦岚的眸中闪过一丝锐利，虽然婆媳关系不好，但到底皇太后尊贵，她只吩咐了人收拾了残局，就要开门去迎，冷不防未央宫正门被一脚踹开来。
熟睡的封玄英刹那醒来，鼻翼里充斥着苏合香的味道，眯细着眼看着皇太后面带怒容的分花拂柳而来，殿中的舞姬早已被那浑身的威严吓得匍匐在地，高呼皇太后千岁。
皇太后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封玄英，那种被俯视的感觉，宛若被人踩在了脚底下一般。
让人很不爽。
“儿臣见过母后。”
封玄英忙从床榻上下来请安，却见着自己身上赤条条的，裹裤不知何处去也就罢了，偏生下面还有根小棍棍，一时间羞红了脸，连面带怒气的皇太后也捂住了手边孩子的眼，只一旁还未踏进门的二皇子在门外露出头来，好奇的张望着。
“哀家近来身体抱恙，皇帝愈发的肆无忌惮了。”
皇太后那双凤眼扫过跪倒在地的歌舞乐姬，只让人觉着如锋芒刺背，冰寒加身。
在那双眸子里，本是还有的一点惦念，似乎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毫无感情的看着慌忙之间扯了床单跌跌撞撞的从床上下来的皇帝。
“母后……”
封玄英还要说些什么，二皇子攀着门柱跨过门槛，一不小心踢倒了门角的一只金兽，苏合香粉霎时洒了出来。
空气里飞舞着的颗粒被二皇子吸进了鼻子里，顿时喷嚏不断。
皇太后此刻见了封玄英荒淫的模样，正气得发抖。
封玄英算计着娶了自个儿的大侄女，她没有站出来，生生的看着自个儿大侄女与墨家的小子被拆散，本以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双碧人能够永享尊贵昌盛，哪知过门不过三个多月，这孩子便为了拉拢朝臣纳了不少官员的女儿为侧妃为小妾，到后来，竟为了皇位，竟是在最后关头逼宫气死了那个早已无丝毫爱慕的男人，再后来，为了以防后患，竟是铲除了那一家做大就开始得瑟起来的秦家。
皇太后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颤抖，恨不能亲手打死眼前这块二十多年前掉下来后便成了反骨的肉。
可如今外虽不忧，内却有患，自皇太后称病以来，宫中早已经被秦岚大换血了，一丢丢风声都传不到她的耳中。
若非是刚才有小太监去她宫里禀报徐相晕倒的事情，她还不定和一向有事不说事的华妃聊到什么时候。
“哀家知道，哀家老了，不中用了，皇帝也长大了翅膀硬了。”皇太后定定得看着封玄英，只觉得当初还不如由着先帝传位给不受宠的封景琰，兴许还不会落得个如此下场。
“但是你看看你这做得是些个什么事啊！”
说着皇太后捶胸顿足，竟是老泪纵横起来。
偏殿的秦岚听着皇太后的痛骂之声，愣了愣，终是没有揭开与正殿仅隔的一道帘子，只听宫女们说起华妃也来了，就立在正殿门口，没有踏入正殿一步。
“皇奶奶别哭，嘉嘉呼呼。”
一向怯弱的三公主见了最疼自己的皇奶奶忽然哭出声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是很乖巧的扯着皇太后的宫裙，踮起脚尖企图想要和平日里一般，像皇奶奶安慰嘉嘉一般去安慰她，只是够了半天也够不着，也开始委屈起来了，只听传来一声嗤笑声，三公主眼泪汪汪的四处寻找发出声音的源泉，便看见那不老实的哥哥站在皇奶奶身后死命捂着小嘴。
眉目里具是笑意。
殿外的华妃看着自家坑娘的儿子此刻还能够没心没肺的笑得出来，便忍不住想要把他拖出来，可一看皇太后那模样，顿时也没有那个教训儿子的心了，只进殿来好生安慰了皇太后一番。
如今她虽然是宫中“第二受宠”的，平日里好吃好喝的皇后也会时不时的赏下来，只是到底得不到皇帝的真心了。
曾经他不是说她这辈子的真爱么？
也曾一度骄矜任信的华妃却是再也不敢相信所谓的真爱了，毕竟皇帝的后宫真爱遍地开花，指不得什么时候就又有了什么新鲜的真爱进来了也不足为奇。
毕竟秦岚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华妃对秦岚是有印象的，在皇帝身旁服侍了几年，突然哪一天发现是个精灵秀敏的妹子，好，收入后宫。
偏生收入后宫也就罢了，还一脚把她踩在脚底下，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虽然没有生儿育女，再加上雷霆手腕，这后宫俨然已经成了秦岚家的后花园了。
华妃敛了眉目，借着宽大的衣袖捅了捅自家坑娘儿子的胳膊，示意他上来一同安慰皇太后。
如今这模样，华妃竟是想起来献皇后归天那天晚上，一众命妇在未央宫中守夜，她怎么也憋不出一丝鳄鱼的眼泪来。
“都是儿臣的错，母后且小心着身子。”
封玄英见了皇太后泪如雨下，不知为何，心中竟是生出些许不耐烦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