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来临前总是特别宁静的,如今不论是内政还是外务,都显得一派安然,没什么好挑刺儿的,而就是这样,吏部侍郎才恍惚见觉得人生一过半百,生而无望的感觉,一天的休沐,大半时间都在看着窗外飘起的细雨,额头凸凸的直跳,一股不祥的预感蓦然由心底升起。
就在此时回廊里的小丫鬟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把吏部侍郎给从发呆状态吵醒了,忙拎着袍子跑出去看,也许是老了不中用了,这样的夏季依旧觉得有些寒冷,他看见回廊里一盆热水洒在地上,湿漉漉的一片,而她瘫坐的对面一滩血迹从回廊里直拖到花园里,不知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吏部侍郎兢兢业业的为官多年,大风大浪见多了,可自家屋里的地面上多了一摊血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也有点吓着了,忙挥着手臂让那丫鬟下去打水来将地上的血迹冲走。
他这吏部侍郎官虽然大,房子却没对门的将军府大,不过二进,丫鬟仆人没多少,花园也就那么一个,吏部侍郎从屋里拿了把十八股的紫竹伞撑开,便往花园里瞅去。
血腥味被雨水冲得很淡,但才睡醒的旺财却一直汪汪直叫,怎么吼都不肯消停,他也有些累了,撑了伞走了一路,看见花园里的大树上隐隐滴下什么东西,便瞅上前看。
却也不是什么吓人的玩意儿,就是俩身上满是血迹的人,吏部侍郎在官场混迹多年,此时却不好下手,驻足半晌才问了一句:“喂,树上的兄弟,方便的话可以下树叙话吗?”
吏部侍郎在树下等了半晌,见还是没人响应,就以为都没气了,招呼了人就把俩人叉下来。
“有气儿,有气儿!”
那人从树上直掉到吏部侍郎脚边,却是个年轻男人,怀里抱了个女人,背后插了一支利箭,伤口上鲜血直流。
“这……”吏部侍郎一看见那男人和女人的正脸,整个人都惊呆了。
“你们赶紧把人抬进屋里,然后去请个大夫。”
吏部侍郎指挥着家丁把人搬去了林康那空置已久的屋子,又派人去请大夫,想到这里,吏部侍郎不禁开始怀念起他多年的老邻居了,他是很心寒的,尹悍为人一生从来无愧于心,虽然因了当年九龙夺嫡一事,林康没有娶到他的女儿,两人之间甚至还有些小过节,但这都并不妨碍吏部侍郎对尹悍的想念,实在是,尹悍一死,将军府偌大个院子里的人便也树倒猢狲散了,导致他现在请个大夫都要跑老远。
“水……”
床上的男人在睡梦里呓语着,吏部侍郎思索了片刻,让人在边上伺候着,又开始发呆了,最近他总是发呆,开始回想以前,见了床上的一男一女,一张本就有些憔悴的脸愈发的无神采了。
这床上躺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传言里宫里最暧昧的两人,御林军统御和静文公主,吏部侍郎只觉得自己的额头突突直跳,他这回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
“派人去打探打探宫里出了什么事。”吏部侍郎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甚至已经回书房为自己起草了辞官的奏折,只等明天一早就递上辞呈,然而派出去的人没有带回丝毫有价值的消息。
吏部侍郎静静的坐在窗前看那细密的小雨滴打在青石板上,全家都因为从树上叉出两个半死不活的人而终日惶恐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请来的大夫才撑着一把快散架的骨头进府,他的身后小厮正一手高高的撑着油纸伞,一边背着老大夫的看诊箱,尚且不知道他已经要被解雇了。
“哎呦,我的一把老骨头哎!”
“大夫您辛苦了。”
大老远的,吏部侍郎便听见院子里传来老大夫的呻吟声和丫鬟的告饶声,他紧蹙着着眉头退出门外,让自家唯一的大丫鬟伺候在屋里。
才一出屋,便收到了大儿子从郑州送来的信件。
郑州距离京城不远,不过是十五天的行程便能到达,这次林康带着新婚的妻子回家省亲的时间却是长了点,在郑州住了那么久,只怕他那儿媳妇的娘家人也心有不满了,吏部侍郎想了想,忙书信一封让信使带去郑州,让林康赶紧带着媳妇儿回老家,自己随后就到。
就在吏部侍郎递上辞呈告老还乡的第二天,皇帝还是下旨寻找静文公主了,进城出城的人都查的严得很,吏部侍郎苦笑的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车厢里的两人,又让车夫赶车回院子,而车厢里早已经醒来的御林军统御则是把他与静文公主遇到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怪不得皇上最近行为举止如此怪异,连越王妃尹冰裳都被定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听完御林军统御的话,吏部侍郎恍然大悟,也更意识到京城此刻风雨飘摇,告诉御林军统御,皇帝此刻已经在点将验兵,随时可以出征越州。
“我看这仗目前还打不起来。”御林军统御摇了摇头,张口分析朝廷局势。
如今上有人媚主,下百姓疾苦,国库空虚,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是正常的。
“怕就怕在人心不足蛇吞象,如今越州的官员已经不能领俸禄了,离皇帝和越王开战不远了。”
吏部侍郎点头赞成御林军统御这话,他就是负责官员的请裁这块的,虽然说发俸禄的是户部,可多少也知道些。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将还在昏睡的静文公主装进了一个大木箱子里,又在箱子里铺了一层银子,如此蒙混出城。
吏部侍郎一出城便奔往老家,十七天后,远在郑州的林康夫妇被人截获。
“你们要干什么?”
林康只是个文弱书生,一见了手拿砍刀的劫匪便两腿一软,坐倒在地。
只见那劫匪中间慢悠悠的走出一头蠢驴,驴子上坐了个人。
白衣青衫,眉目如画。
“公子别怕,在下路过郑州,得知两位与我家夫人是旧识,遂想要邀请两位随在下走一趟。”
来人正是诸葛昱,他本是要去荆州拜见邓国公的,此人虽然是国公,却没有在朝为官,只热衷于山林,没想到邓国公的寓所还没到便遇上了急急慌慌要出城的这对小夫妻。
林康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这头驴子,啊不,是驴子上那张热切的人脸,在脑海里思索了很久,都没有找着与这人相关的记忆,还没等他想完,一旁的劫匪已经看不下去了,将二人推搡进车厢,一行人往邓国公寓所而去。
在很久之后林康想到与诸葛昱的第一次见面,仍觉得当时的诸葛翌活出了他想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