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副将只要结果,不管过程,就率领五百绿营兵,一路将这队英国人护送回了沙面,后来回报了朱珪,朱珪不轻不重地给军政各方发了几通斥责,总算没将事态扩大。
吴宅这边,送走了米尔顿后,吴承鉴这才露面,看着老米的背影说:“这些英国佬,真是难搞!”
嘎溜也有些好奇,上前问道:“吴三少,你怎么把人劝走的?”
他原本是不将这个“纨绔子弟”放在眼里的,但经历了几次事情,也觉得这个家伙似乎不简单。
吴承鉴哈哈笑道:“个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也!哈哈!”
嘎溜怒道:“我也不能说?”
吴承鉴笑道:“你本来就是外人,当然不能说。”
嘎溜就过来扯着他的领子道:“走,跟我回监督府吧。”
吴承鉴指着满院子的宾客:“客人都还在呢,容我先将他们送走。”
嘎溜便朝着满院子的宾客吼道:“都吃完了吧?吃完就都滚吧!”说着旗兵们便都把刀也拔出来了。
那些讨债的眼看今天是无望拿回钱来,又不愿意挨近刀枪,个个唉声叹气,陆续离开。
刘三爷、段先同、马大宏等也走了过来,吴承鉴笑了一笑,对着三人拱手道:“三位,今天没能好好招待,甚是抱歉,来日等在下处理好宜和行的事情,便在神仙洲摆流水宴,请洪门的兄弟们好好醉上一场如何?”
马大宏道:“来日?你们吴家还有来日?”
段先同看着吴承鉴的眼神也满是审视。
刘三爷却笑了笑,道:“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来日神仙洲上,等着三少的这餐酒。”
马大宏叫道:“三哥……”
刘三爷已经挥了挥手,将他压下,带着两人告辞走了,出了吴宅后走出一段路程,段先同才道:“三爷真相信这个吴承鉴能够让宜和行咸鱼翻身?”他们三人并非一个帮派的,马大宏和洪门关系近,所以叫“三哥”,段先同关系远,反而叫“三爷”。
刘三爷嘿嘿一笑:“我虽然不知道这位昊官在搞的什么鬼,但他的眸子丝毫不乱,这一定是有后手——否则不可能这么镇定。我一辈子看的人多,自信不会看错,如果刘三出了差错,回头就挖了对眼,给洪门的弟兄们下酒!”
马大宏一听道:“我们白鹅潭的苦力没见识,但三哥既然这么说了,我们就听三哥的。”
段先同也道:“好,我们北江航道的好汉子,也会拭目以待,看他吴三少如何翻盘。”
吴宅内,那些真心拜寿的,比如刘大掌柜、欧家富等人则来到吴承鉴身边,吴承鉴挥手道:“回去吧,回去吧,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开始,咱们宜和行有的忙。”
刘大掌柜和欧家富对望了一眼,又是诧异,又是怀疑,这时却不好多问,看着吴承鉴,心想难道昊官真的有什么办法?他们原本对这个新当家都抱怀疑虑,甚至不放在眼里,可刚才就在众人以为米尔顿这尊神断难轻易送走,偏偏就是吴承鉴一席话就把人说走了,莫非三少还真藏着什么杀手锏?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又望向吴国英,吴国英长叹一声,挥手道:“去吧,去吧。”
刘大掌柜道:“那我等告辞了。”
终于所有宾客都走了,偌大个吴宅,只留下满地狼藉,嘎溜又来扯吴承鉴,吴承鉴挡住他的手说:“等等,这次寿宴被人搅和了,都没真的好好过,你再宽限我半日,等我今晚给我爹设个家宴吧。”
嘎溜厉声喝道:“你还想拖延时间么!告诉你,没用的!”
吴承鉴笑道:“拖延什么时间?就算拖延时间,还差这一日半日?总之我答应了给我阿爹庆完寿就会去监督府,就不会拖过今晚子时。再说了,我当日本来就是承诺说,等帮我老子庆完寿,今天晚上我会带着银子去监督府。这话是在保商会议处对着一众保商说的,当时蔡总商都答应了,你也在场,也没意见,现在要反悔吗?”
嘎溜还想留难,吴承鉴道:“嘎溜大哥啊,你再宽限我半日,让我了了心愿,老老实实跟你回监督府不好么?反正只要在时限之内,吉山老爷便不会降罪于你。若你逼得我狗急跳墙,说不定我便给弄点幺蛾子出来,到时候还不是你自己吃罪?”
嘎溜冷笑:“你现在是瓮中之鳖,我还怕你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吴承鉴笑道:“我这一去监督府,兴许就出不来了,拼的一身剐,敢把玉皇拉下马——必死之人无所顾忌,做出什么也难说。何况我可是连番鬼都能几句话支走的人,说不定真能搞出什么事来哦。”
嘎溜上下打量着吴承鉴,这个广州仔,对自己全无一点畏惧之意,这一点让他很是讨厌,却又让他觉得对方不是虚言恫吓,且吴承鉴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便道:“也罢,今晚就今晚,我谅你也搞不出什么来。”
甩甩手便出去了,也不走远,就留在了吴家的门房,把吴达成赶走了,让人去取些酒菜来一边等一边享用。他又怕吴家铤而走险,就派人调了一些防火灭火的水车来。
吴承鉴支走了嘎溜后,摸出一个怀表,吴国英出来的时候约十一点出头,这一场寿宴,闹了许久,这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四十几分了。
吴承鉴摸了摸下巴,心道:“贻瑾应该在行动了。”对蔡巧珠道:“大嫂,你指派家里的人,打扫一下内外堂屋和各院落吧,我让春蕊那边准备下,整治几个小菜。让阿爹先去歇一歇,等阿爹醒了,咱们一家小聚一顿吧。大寿宴搞砸了,这小家宴总要让阿爹开心开心。”
蔡巧珠答应了,便指挥下人,收拾满院子的狼藉,吴二两扶了吴国英到后院小睡,吴家上下正忙碌着,忽然连翘闯了过来,惊骇着说:“不好了,我……我找不到小光少!”
众人皆惊,便有人道:“可不会是刚才混乱间走丢了,或者被什么人裹挟走了。”
蔡巧珠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想到了什么,望向吴承鉴,吴承鉴笑道:“没事,光儿在我房间里睡着呢。别大惊小怪的了。”
众人这才放心,蔡巧珠走近两步,在别人瞧不见自己眼神的角度,看了看吴承鉴,吴承鉴垂了垂眼皮,蔡巧珠脸上悲喜同时交迸,随即压制住了,面无表情地又去指挥众人收拾院子堂屋。
吴国英这一觉醒来,已是黄昏。吴承鉴就让开席——因为晚间他还要去监督府,所以就提前些把晚饭吃了。
小家宴被安排在了后院的院子里,菜也不是大鱼大肉,都是挑老人家能吃的整治。
除了吴家父子三人、杨姨娘、蔡巧珠妯娌,没再预别人。一家子坐拢了,吴国英道:“光儿呢?”
吴承鉴道:“在我屋里睡着,还没醒。”
吴承构道:“怎么还没睡醒?”
蔡巧珠接口说:“他昨晚一夜没睡好,让他多睡一会吧。”
吴承构道:“这是给爷爷祝寿,还睡什么,我去叫他起来。”
吴国英眼看着吴承鉴和蔡巧珠叔嫂俩一唱一和,目光一闪,道:“叫什么!坐下!让孩子睡吧!”
吴承构嘟哝着坐下了。
这一家子吃饭,毕竟就跟一大堆外人祝寿不同,少了许多应景的客套话。吴承构这边憋着心思,便不多开口,吴国英蔡巧珠知道吴承鉴待会要去监督府了,那可是龙潭虎穴,都想着这顿“最后”的晚饭要吃好,所以就往开心里想,话也往开心里说。
吴承鉴嘻嘻哈哈,讲了几个笑话,大家就都笑了,这一餐话,倒也吃的开心。
一餐饭吃完,太阳才刚刚要下山。
吴承鉴望向白鹅潭方向,心想:“贻瑾和老顾那边,都快要动手了吧。”
就在这时,门房那边来报:“六叔公带着一帮亲戚,来给老爷祝寿。”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中午不是祝过了么?吴承鉴心道:“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破事。”
吴国英吩咐二两去接人进来,吴承构起身说:“都是亲族,阿爹不方便,我代阿爹去迎接。”
他说着就赶忙去了。
蔡巧珠看他变得忽然这么热情,就猜其中必有古怪。
吴国英看看他离去的背影,望了吴承鉴一眼,吴承鉴笑了笑,不说话。
吴国英道:“再排两桌子吧。”
吴家虽然面临危机,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厨房里随便捡些东西就又凑了两桌子瓜果餸菜。
这边下人们快手快脚才摆好席位,就看见六叔公在吴承构的引领下,带人进了门。
吴家的亲族分了两桌聚在了后院。高长辈一桌,其他小辈在靠门那边的另一桌,蔡巧珠杨姨娘下了桌子,六叔公坐到了吴国英边上来。
吴国英依然在上首坐定,旁边站着蔡巧珠,吴承鉴在下手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