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块以内，对于两个人来说，在湘菜里，已经算是“天价”了。
沈玥又不是打着占他便宜的主意来的，她挥了挥手：“用不着这么多，我知道一家自助餐还不错，特别适合你，我们就去吃那个吧，那个才八十八块钱一个人，还有海鲜呢。”
湘菜主打下饭，其实花不了多少钱，但是尹原以前干木工活是体力活，很耗力气，所以他食量实在是有点大，越是下饭，他吃得越快，一般按沈玥的吃饭速度，她还没开始，尹原那边已经结束了，可让她再继续点菜吧，又觉得不太好，所以这次她才说去吃自助餐的。
自助餐多适合尹原啊，他吃得又快又多，规定时间内，肯定能够本，哦不，肯定能吃饱，而且也不耽误沈玥细嚼慢咽。
于是两个人就去了这家自助餐厅。
自助餐厅的人不算太多，他们来的时间也不是正正好的饭点，于是两个人吃得都很痛快。
结账的时候沈玥发现，尹原这个人一点都不像现在这个年代的年轻人，他不用支付宝，也没有用微信，当然他身上也不可能带着信用卡去刷卡，而是直接付的现金。
有零有整的，两个人一共一百七十六块钱，他给了一张一百块，一张五十块，一张二十块，一张十块，一张五块的和一个一元的硬币，收银员就刚好找他十块。
沈玥看着尹原那把十块钱折好重新放回口袋里，实在是有些好奇起来：“你的钱都是取出来用现金的吗？”
“我们老家那块都是用现金，”尹原挠挠头，“我们那边信号不怎么好，而且很多老人小孩，他们都不会用手机。”
他这么一说，沈玥就想起来，尹原之所以熬得住，能够心无旁骛地坐在绣架前专心致志地刺绣，就是因为他真的对网络毫无依赖，平时非必要也是不玩手机的。
沈玥甚至怀疑他的卡可能没开通流量服务。
“你活得真像个古代人，”沈玥忍不住说，“就连绣绣姐平时都一直看视频，她有的时候刺绣还非得放点视频听声音才行，你居然可以就那么专心致志地绣，你不会觉得枯燥吗？”
“声音很多的，”尹原却告诉她，“你认真听就会发现，有鸟叫，车经过的声音，嘈杂的环境里，很多声音可以听，只不过有些人听觉上不敏感，需要借助别的声音来辅助自己进入状态，这都很正常。”
他耸耸肩接着说：“我们老家那才叫热闹，随时都能听到有人在唱歌，而且还有阿妹在河边洗衣服，游客的船经过，两边还能对上歌，阿婆纺线的转盘在不停转动着，这些声音都很美妙，能让你沉得下心来干活。”
“你以前干木活儿的时候就是听这些声音吗？”
尹原抓住了她刚才这句话里的儿化音，不答反问：“你是北方人？”
“哦，我不是，”沈玥这才说，“我只是在北方读的大学，口音能听出来？”
尹原有些苦恼地说：“我这个普通话怎么得了哦。”
大部分湖南人，说的普通话多少都带点湘味，年轻人有些去北方读大学的，想沈玥这样，口音上会好一点，但回来待的时间长了，语音语调环境是这样，被重新同化也是迟早的事。
湘味不止体现在菜的口味上，也体现在人的口音上。
尹原说：“你的普通话就讲得很好，小蒲老师也很好，蒋老板也很好，就我的不行。”
他倒是也没有去跟市井街巷里的人比，就跟身边这些跟他在干同样工作的人比，大家都行，就他不行。
沈玥问：“这对你来说是很大的困扰吗？好像也没有多大影响吧。”
“有的，”尹原严肃的说，“比如小蒲老师这次去参加的湘绣大赛，评委老师不会提问吗？她不用接受采访吗？这些时候都需要普通话的。”
“可是那些评委老师们的普通话也不一定标准啊，湖南塑普很出名的，也很可爱呀，方言也是非遗的一种呢。”
“方言是方言，塑普是塑普，我这种，”尹原叹气，“都算不上是塑普，我还得讲慢一点你才能听懂，而且好多时候我都不知道我想说的话用普通话该怎么说。”
湘西那边很多少数民族，少数民族的语言更加难懂。
沈玥好像明白他苦恼的点在哪里了。
可尹原不仅局限在普通话里：“我没怎么读过书，也没有好的老师，我的英语还只会说ABC……”
他的“C”发音都还是“西”，听上去是有些喜感的，沈玥想笑，但是憋住了，这时候笑出来，真的像是在嘲讽他了。
尹原突然扭头看向沈玥：“你会英语吗？”
“……”
会……当然是会一些的，正经大学生，不可能说不会，但缺失了语言环境之后，很容易忘记。
“你到底为什么总是在执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呢？”沈玥真的不太理解，“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练习刺绣，其他东西都可以先放在一边。”
“不行，”尹原居然一口否定了，“我看见小蒲老师的书桌上很多英语资料，她每天不管多忙都一直在坚持默写单词，而且她刺绣的时候绝大多数都是放的原音英剧或者美剧，她不是单纯需要声音，而是在练习听力和熟悉正确发音。”
沈玥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
“所以你就要跟着她学？”
“跟着她学是必须的，”尹原说，“不然你以为她这么拼命推广湘绣是为什么？就想在湖南推广湘绣而已吗？湘绣是肯定要走向国际市场的，就像……”
就像其实中国民间的一些丧葬文化也已经在走出国际市场一样。
棺材啊，纸钱啊，现在在国外都很受欢迎。
尹原自己做木工的，对这些比较了解，想着湘绣肯定也一样，但是说着说着，感觉好像放在一起说，有那么点奇怪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就停在了这里，没再继续往下说。
沈玥看他不说了，就适时地问了一句：“那你想怎么样？”
尹原想了想：“要不我们一起去报个班，学英语？”
……还真是说风就是雨，想一出是一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