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平时可能太常见了,总是会被人下意识忽略。
沈玥跟在蒲绣绣身边这么久,居然是经过刚来几天的尹原提醒,才注意到,普绣绣平时绣花,真的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听原声台词的英剧或者美剧,偶尔还会看听韩剧或者日剧。
好像也没有谁想到要去问一句为什么。
蒲绣绣当然不是能一心二用的人,她在刺绣的时候,当然尽可能地集中注意力去做这件事,可是人的语言环境是需要培养的。
在现在的长沙,因为是省会城市,还有普通话的语言环境,只是运用场合也不是那么多,更何况外语了。
蒲绣绣真的在为将来湘绣走向国际做准备吗?
这种事贸然去问好像也很奇怪,沈玥一边觉得可能是尹原想多了,搞得自己也神里神经的,一边又觉得也许是真的。
蒲绣绣一直是很有想法的人,而且她的想法通常都超前很久,就算是在她身边的人,也未必能有这个前瞻性去发现。
最典型的就是跟她算得上从小一起长大的季里了,蒲绣绣可能迈进第二个一百步了,他还在前十步犹豫,以前沈玥觉得自己跟蒲绣绣是同步的,现在突然觉得,也许她和季里才是同步的。
最近这几天,蒲绣绣一直在赶刺绣进度,但即便如此,她都还是很敏锐地发现了沈玥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蒲绣绣特意挑了个尹原不在的时候才问她,“你不会真的觉得我会因为尹原的天赋,重点培养他,不管你了吧?”
这就是之前沈玥一直心里在暗暗担心的事,蒲绣绣一直没表态,她也不敢问,没想到这时候她反而大剌剌地戳穿了。
“没,不会。”沈玥有些心虚地回答。
但是蒲绣绣选择了相信:“不会就好,亲疏有别,他可是蒋淳珖的人,你才是我的人。”
沈玥被她这句话说得又有些好奇了:“那你还这么费心费力地教他?”
“湘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需要更多人一起去努力,才能让它不止是艺术,被更多人看见,被更多人喜欢,光靠我一个人是不够的,也是不可能的,”蒲绣绣说,“你的蒲老师就是没有这种格局,他总觉得好像把我压下去,季里就能迎来他的时代。”
所以,不管尹原到底是谁的阵营里的,他都是湘绣的好苗苗,在重要成长期,都是需要有人好好去引导的。
“我自认为,不算是个太差的老师,”蒲绣绣朝她挑了挑眉,“不至于耽误他,而且因材施教这种事,他缺好老师,我也缺学生,只有在一次成功经验下总结出来适合自己的教学方式,对未来才有意义。”
“那你是在拿他做实验?”
“准确地说,是我们一起在实验,我也是需要付出很多心思和时间的!”蒲绣绣赶紧纠正,“所以你赶紧把状态调整好啊,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可是一场硬仗!”
时间过得真是快,一个礼拜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蒲绣绣最后两天基本上没睡觉,她后来也干脆没再来湘绣坊,基本上就在家里赶绣品的进度。
在沈玥的想象中,一百只鸟,她至少应该赶出来七八只才算她的风格。
结果在她问尹原的时候,他居然说:“大概绣好了一只吧。”
沈玥直接震惊了:“你以为她是你吗!”
“是我的话,我肯定绣好了十只,你的话大概四五只,”尹原说,“但如果是小蒲老师,她就只会绣一只。”
沈玥这些天对他还真是刮目相看。
虽然没读什么书吧,名字就取得很像知识分子,大道理不会说,但朴素的话说出来细琢磨也有些哲学道理是怎么回事。
就像他现在说的这句话,听上去毫无道理,但就是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
沈玥已经懒得去整理自己什么心情了,比赛迫在眉睫,她当天晚上就带着尹原和他们终于摸清楚功能的相机,去了一趟蒲绣绣的公寓。
蒲绣绣之所以最后还是买的公寓,主要是钱都花在湘绣坊上了,哪怕只是买个公寓,也还在每个月定期还月供,每次梁秋荷想起来这件事都要骂蒲颂,还想暗地里帮蒲绣绣还这笔月供,结果父女俩一样的轴,一个宁愿次次挨骂,也坚决不肯帮忙,另一个宁可自己过得捉襟见肘,也坚决不肯让她帮忙。
沈玥特意买了外卖过来,结果到了的时候,蒲绣绣说她已经吃过了。
“蒋淳珖说管我的饭,他让人送来的,”蒲绣绣说,“不是外卖,是他亲手做的,哎玥玥你说,他天天这么给我送饭,我是不是得象征性地出点伙食费啊?”
“不用,”答话的却是尹原,“你已经在无偿帮他教他的员工湘绣了。”
对哦。
蒲绣绣满意地肯定他:“你真是为师的好学生。”
真会给为师省钱呢。
再说蒋淳珖他又不缺钱。
沈玥着急地问:“你绣品进度怎么样了?”
蒲绣绣说:“明天就要交作品了,我今天绣完了一只鸟,可以休息了。”
沈玥问:“一共绣了几只?”
“一只啊,”蒲绣绣还有些诧异,“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
沈玥:“……”
只有尹原很得意:“我说她只会绣一只吧。”
蒲绣绣自有她的一套理由:“因为整块绣布上都有完整的底图,谁都知道我在绣《百鸟朝凤》,也都能看出来布局是有问题的,到时候肯定会问我,我要的就是他们问我。”
沈玥问:“那你打算怎么回答?”
“你猜?”
“我猜不到。”
“不是,”蒲绣绣说,“我是说,我会回答,‘你猜’。”
“……”
沈玥觉得要么是她疯了,要么是自己疯了。
但是当她看到蒲绣绣展示的绣品的时候,突然又觉得,还是充满希望的!
因为蒲绣绣唯一绣好的那只鸟,是《百鸟朝凤》的绝对主角。
是凤啊。
那只凤栩栩如生地挺立在枝干上。
头顶翠绿,羽身棕金交错,尾羽还有两点翠绿,那绿也不尽相同,从翠绿到青绿再到淡淡的白色,被橘色的羽毛环绕着,腹羽是鲜红色,和脸上的红交相辉映。
它迎风而立,器宇轩昂,气势如虹。
而它脚下的枝干还没有绣,只是浅浅的轮廓在那里。
用“鹤立鸡群”来形容,好像不是太合适,但这的确是沈玥见到的直观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