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芷听得愣了一愣,没成想谢迟居然会问出这么傻的话。
当时他们的谈话都是说给门外的宫人听的,当然做不得数了。
不过,看他这傻样子还挺有趣,闻芷便起了逗弄的心思,说:“你之后应该挺忙的吧?加上我也不清闲,若按原定日期成亲实在仓促,倒不如延后婚期,或者干脆取消婚典,反正我都没意见的。”
“你没意见,我有。”谢迟乍一听见这话,还真动了气,但见她两只眼笑成月牙,脸上带着促狭,就差一条狐狸尾巴没长出来了,这才意识到,自已被她给戏弄了。
当下又爱又恨,后槽牙都咬紧了:“谁教得你这样爱耍人?”
闻芷笑道:“当然是你啊,你看北戎那些人,还有陛下太后等人哪个不被你耍得团团转?我不过是向你学习。”
“那些都是外人,我耍他们是应该的,”谢迟就当她是在夸自已足智多谋了,原本绷着的脸流出一丝浅笑,“我在你这里也是外人吗?”
闻芷发现,他好像很在意这个问题。
待要回话时,外头传来侍卫禀报:“王爷,长乐宫有人来报,说太后要死要活的,吵着要见你。”
“知道了。”谢迟的目光骤然冷下,眉心微拧了起来,“正好也有事,便去走一趟吧,你去不去?”
闻芷不是很想看见太后,现在还没到能杀的时候,见了也是给自已添堵。
“我不去了,你不是说皇帝可以醒了吗?我去给他扎几针。”
“也好。”谢迟笑了笑,起身出去。
闻芷坐着写了张方子,让小太监去拿药,自已则进寝殿,给皇帝施针。
谢迟来到长乐宫,刚一踏入殿,就被太后下死劲儿地骂了句:“狗贼!”
紧接着又质问道:“你把皇帝怎么样了?”
“暂时没怎么样,还在养居殿躺着呢。”谢迟找了张紫檀木宽椅远远地坐下,看着太后冷笑,“不过之后可就说不准了。”
太后瞠圆眼,怒道:“什么叫之后说不准?你还想弑君不成?就不怕遭天谴吗?”
谢迟嘲讽道:“世上若有天谴这个东西,也该你先遭,我还得往排。”
“哀家找你来,不是让你来耍嘴皮子的!”太后一瞬间想到,自已沦落到这一步,是不是就是天谴。
她答应过先帝,会善待他的兄弟子侄,但她没有做到。
主要是当年形势不稳,她不得不除掉所有隐患,巩固儿子的皇位,她也是被逼无奈。
“你打算怎么处置哀家,怎么处置皇帝?”
“简单,”谢迟缓缓地说道,“你只要下一份诏书昭告天下,废黜皇帝,立大皇子为新君,本王就可以让你安享晚年。”
太后有废黜皇帝的权力,前朝也好,本朝也好,都有这样的先例,当然了,这个“权力”往往是真正的掌权者赋予的,而太后倘若本身就手握实权,那情况自然又不一样。
“至于陛下,本王会给他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度过余生。”
“之后呢?再过两年,小皇帝就退位给你?”这是常见的路数,太后当然清楚得很,“你以为这样就名正言顺,天下人就不知道你是篡位的反贼吗?”
“知道又如何?”
谢迟根本不在乎是不是名正言顺,历来非名正言顺即位的皇帝多了去了,天下人不知道吗?他要的只是政权平稳过渡。
太后拍桌道:“哀家不会下这样的诏,你想都别想!”
“既如此,你就等着到地底下,去跟你儿子团圆吧。”谢迟不再与她废话,起身就走。
“你给站住!不许走!”太后追出去,被门口的侍卫横刀拦住。
很快,谢迟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太后颓唐地跌坐在地上,唯一一个还跟在她身边的老太监过来扶她,颤声劝道:“此处风寒,老奴扶您回去吧。”
翌日清早,皇帝醒了过来。
昏迷前还是一国之君,醒来就成了被夺权的半废之君,他实在接受不了,直接发了疯,抡着椅子在殿内四处打砸。
“朕杀了你们这些反贼?”
闻芷在外面静静地看着,等到他精疲力尽,再折腾不起,才走进去。
瘫在地上的皇帝听见足音,慢慢抬起头,猩红的两只眼死死盯过去。
“你一开始就知道长宣王要造反,是不是?”
“是,”闻芷在距离他十来步远的位置停住,“你太大意了,居然以为他真的会老实地去苷许就藩,他早看清了形势,你却没有。”
皇帝登时怒色上脸,恨得咬牙:“朕那是被他骗了!”
谢迟为了躲避太后的追杀,终日藏在王府,这给他造成了巨大的迷惑,他当真以为谢迟是躲起来了,何曾想到他竟暗地里在密谋造反?
“成王败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整了整衣裳,坐回到龙榻上,“朕认输,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是杀是留,由长宣王定夺,我懒得管,”闻芷冷漠道,“我来是要告诉你,你的病以后不归我治了,你就自生自灭吧。”
说罢,出去了。
皇帝望着门外深沉的夜色,再未言语。
两天后,皇帝下了退位诏书,将皇位传给前不久过继来的皇子,令长宣王为摄政王,辅佐幼帝。
谢迟雷霆手段,震惊朝野,因此没人敢反他,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基本上没出乱子。
于是连着又忙了好几天。
闻芷提议放后宫的妃嫔各自回家,准许她们日后改嫁,谢迟采纳了此议。
眼见就到腊月,闻芷打算解决了太后,就回侯府待嫁。
谁知这天一早来到长乐宫,进殿却只有个老太监在,没有太后的身影。
“人呢?”
老太监摇头:“老奴不知。”
看守的侍卫们以为太后躲起来了,就进殿到处搜查,结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着人。
“奇了怪了,昨晚人还在的,外面全是侍卫,她还能插了翅膀飞了不成?”
闻芷只好再次叫来那老太监,恐吓逼问,半晌这老太监才颤巍巍交代:“太后进了地下密道了。”
说着,只得又把密道的入口指给他们。
闻芷问道:“她什么时间走的?”
“一、一个时辰前。”
“你们几个跟我来。”闻芷当即拿了灯,带了数名侍卫往密道里追去。
密道很长,弯弯曲曲的,又冷又黑,仿佛怎么都走不到尽头似的,足足耗了两个时辰,方来到出口处。
这是一座杂草丛生的废院,很僻静,院墙外面则是一条小巷。
闻芷拨了两个侍卫往巷子里去,自已则与另外几人往前门那边走。
行至穿堂上,看见一道身影坐在一张非常破烂的椅子上,面向着他们阴笑。
正是太后。
“这么快就追来了。”
闻芷心中诧异,她怎么没跑,反而坐在这里?
还没捋清思路,听见太后又道:“你早已知道,先凉国公的死与哀家有关,是不是?”
听她提起祖父,闻芷一时也就顾不得再想别的。
“今天我要拿你的头去祭奠他。”
太后闻言大笑起来:“哀家的人头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闻芷蹙眉,正要拔刀时,轰然一声响,地下大震,年久失修的房屋开始倒塌。
“快走!”闻芷惊呼着,跑向外面。
身后仍有太后的笑声:“跑不出去的,谁也跑不出去,哈哈哈……”
刚到院子里,便好似山崩地裂,脚下根本站不稳,滚滚尘烟扑面而来,糊住了几人的眼睛,堕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