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勋的死，有些悲怆。
没有战死沙场，也不算为国捐躯，只是死在了郊区尸潮之中。
将来朝廷怎么编排他的死还不好说，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林操对纳兰勋的态度大变。
震撼，林操实实在在被纳兰勋的慷慨赴死震撼到了。
想起他面对百尸而面不改色的表现，林操自愧不如。
所以面对纳兰勋临终的叮嘱，林操不敢怠慢。
“你知道镇仙侯在哪？”沈卫好奇地看着林操。
林操恭敬地回道：“王爷说，李公公会带您去。如果沈公子现在去，这两位便会带您去找李公公。”
沈卫朝着刘永胜和裴元弓说道：“王爷临终叮嘱，还是别耽搁了。劳烦二位带我去找李公公吧！”
“是！”二人齐齐抱拳。
两人也不整理一下身上，直接就挂着一身血糊领着沈卫找李莲英去了。
进宫是不可能的，这种事情不可能在宫里说。
太监在宫外有宅子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让沈卫没有想到的是，李莲英在外面不仅有宅子，还有一个园子。
沈卫坐着马车赶到的时候，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在地里忙活着的李莲英。
如果是寻常人，这会儿怕是根本认不出李莲英来。
他没穿宫服，白褂长裤草帽，俨然就是一个务农的农民。
下车后沈卫才发现，李莲英竟然还粘上了假胡子。
想想也能理解，在宫里就是太监，这出了宫，自然要偿偿当男人的感觉，哪怕是为了避免别人异样的目光呢。
“公公。”沈卫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给李莲英行礼，只好是那套江湖上晚辈见到前辈的野把式。
正在拔着杂草的李莲英不以为意，他并不在乎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他没有因为沈卫的到来而停下手里的动作，依旧弯腰撅腚拔着地里的野草。
“听这村里的郎中说，这还是味药材，要是磕破了皮肉把它捣烂了就能止血，我特意拿它给宫里的太医看，太医说这都是野方，上不得大雅之堂。想想这些太医也怪可怜的，为了守护自己的权威，根本就不愿意接受新的事物。连老佛爷都知道西医的好处了，他们还是夜郎自大。”
李莲英不动声色地说着，沈卫莫名其妙的听着，他不知道李莲英说这番话的意思是什么。
“满朝文武、权贵、功勋，那眼都长在了腚上，还在拿着康熙爷的丰功伟绩来当门面。圆明园多好的园子，说毁就毁了，连老佛爷都天天发愁，他们倒好，还真以为洋人不敢把他们怎么样了。好容易出了个勋王爷为朝廷、为大清朝的生路跑断了腿，可又不被人理解，还被人排挤。现在好了，最后一个肯为朝廷忙活的人也没了，我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这话听着可有些大逆不道啊！这让沈卫怎么接话？这种话，不管接不接，那都死罪一条啊。
“我五岁进宫，开始的时候啥也不懂，天天被人欺负。后来为了讨好那些年纪比我长些的孩子，我就学会了奉承。可是这奉承话也不是那么好说的，我又不识字，只能是平常多看看那些大臣们相互是怎么奉承的。可就算是看了、听了我还是不懂他们说得是什么意思，那会我就明白，学问是个好东西啊！”
“可是这前朝就毁在了有学问的宦官手里，我可不敢行那大逆不道之事，所以等我有了点权力，我就偷偷让下面人学识字，然后让他们给我读书听。听多了才发现，其实这书里头的道理现实中就有，就在我们身边，只是学问不够发现不了罢了。像那些大儒，就能拿那针别儿大小的事说出天的道理来。这是本事，也是折腾。道理说得再好有什么用？最后一个个还不是倒在了自己宣扬的大道理上？圣贤书谁都读，又有几个真成了圣贤？就连那纪晓岚，不也是个没有女人就上为的色胚子嘛！”
李莲英越说越来劲，沈卫是越听越糊涂，这都哪跟哪？不过这纪晓岚竟然是个色胚子，这一点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在宫里最大的好处，就是什么书都有！听书听多了，我也知道什么叫九州，八荒是哪，五湖是什么湖，四海又是什么海。所以，我也就知道了九州镇仙侯！”
说了半天，终于到正题了，这大热天的，再听他白话下去，沈卫都要中暑了。
“关于九州的定论有很多种说法，不过我听到的，也就是你们那个行当里头对九州的定论用的是《周礼》，好像是因为子牙封神的事吧，所以就以《周礼》为基准。说的是冀、兖、豫、雍、扬、荆、并、青、幽这九州各有一位世袭的镇仙侯。这九州仙侯不受朝廷管制，只遵天地意愿。听到这我也好奇，这天下还有不听朝廷管制的人？等我权力大了些，能指使动的人多了些，我就找人去查。还别说，真让我给查着了！”
李莲英脸上的表情总算有了些起伏，沈卫也连忙打起精神听他继续说。
“这九州镇仙侯啊，还真是不受朝廷管制，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没人会去打他们的主意。对他们都是只交好，不交恶。有那些不开眼交恶的，那国运也坚持不了几年。前朝不就是因为皇家出了混帐惹了幽侯不悦，才出了那一件件窝心的事儿吗？知道了幽侯在哪，我就想着去见见，看看这传说里头的仙侯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哪成想，人家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连续九年登门，见到的都只是一个门童。哦，到最后那门童成了马夫了！年年去，我和那马夫也有了些交情，听他说我才知道，这幽侯是不见人的，想要见幽侯必须得有一样东西！”
“一是当今圣上的钦笔书信，不是圣旨，也不是圣谕，而是书信，换言之，人家和皇帝都是平起平坐。搁以前，这种事我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可是现在世道不好，老佛爷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一搭没一搭的让圣上写了一封信。这信写的是什么我看不懂，也不敢让别人看，所以说，这学问是个好东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