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口,因为戊戌六君子的死而名震海内,不少有志之士进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这里缅怀一下这六位维新志士。
沈卫也一样,来到北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看这六位死的地方,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有一股浩然正气聚于天地之间凝而不散。只可惜,事实与传说总是有那么点儿差距,这里别说是浩然正气了,连点人气都没有,有的只是让人作呕的尸气和那挥之不散的戾气。
“这皇城的龙气,丧就丧在这刑场之内。依我之见,此地只有用金山银海来压制,方可保京城周全。如若不然,这皇城的龙气怕是彻底完了。道浓兄,你可有何高见?”
对于这个拉泡屎都要研究一下茅房风水的赖疯子,沈卫颇感无奈。不理他吧,他会絮叨个没完。理他吧,又要争论个不休。从离开青岛的那天起,沈卫就后悔带着这个赖青乌了。
“道浓兄?”赖青乌一脸讨教模样地看着沈卫,从他那耿直的脸上就可以看出,沈卫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他是一时半会别想吃饭了。
沈卫左手一翻,身旁的丫鬟就连忙将腰间的烟枪摘了下来,用洋火点燃,嗫了几口将其递到了沈卫手上后,自己用手帕掩着嘴侧面轻咳起来。
赖青乌一脸鄙夷地说道:“道浓兄,你老让三更姑娘来帮你抽这头三口,是不是有些不太人道?”
沈卫不以为然地啪嗒着烟枪,懒洋洋地说道:“龙气?自打天启年间火龙升天之后,这北京城还有什么龙气可言?也就是钦天监那帮家伙能糊弄住爱新觉罗家人罢了,但凡有个明白人,这大清朝也不会衰落到如此田地。刘基建这北京城,目的是八臂哪咤锁真龙,以此来龙气永固。这火龙都升天了,还谈何龙气?”
赖青乌若有所思地说道:“天启年间的大爆炸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是不是火龙升天还有待考究,我这次来也是为了去看看那爆炸的地方。道浓兄,照你这说法,这升天的火龙就是锁龙井里的孽龙吗?”
沈卫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若真是那孽龙飞了还好,问题是孽龙还在,火龙没了!”
“此话怎讲?”赖青乌好奇地问道。
沈卫有条不紊地说道:“北京本是苦海幽州,那孽龙本是幽州旧主,受刘基的八臂哪咤所至才被暂时压制。孽龙本就属阴水,又被长期困在地下百丈之处,以极寒地气做为滋养,用不了多久就能脱困升天。刘基为了以防成一,就给哪咤配上了风火轮,以此来抑制地底阴寒之气的增长。只可惜,大明朝的术师自作聪明,非得在那风火轮上头建什么火器厂。火火相遇即是炎,火龙要是不升天,这里就是一片火海了!”
“受教了。”赖青乌一本正经地朝着沈卫作了个揖。
沈卫没有多言,就他刚刚这番话,够赖青乌安静一会的了,他歪头看着丫鬟问道:
“三更,爹说的那家铺子叫什么名来着?”
三更不假思索地说道:“回少爷的话,叫林氏棺材铺。”
沈卫瞅向四周,找到了那家棺材铺,一看那棺材铺的位子,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好嘛,把棺材铺开在这地儿,死人活人的钱全让他赚了。三更,你说回头咱们也开个棺材铺怎么样?”
三更若有所思地说道:“少爷,不好吧。既然这乱世将至,那将来就是草席裹尸居多了。棺材铺的生意……怕不好做。”
沈卫爽朗地笑道:“还是三更有远见,那咱们到时候就卖草席!”
“好。”三更轻轻点了点头,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了她的发梢,那张俊俏的脸庞上着浓浓的蜜意。对于她来说,只要能在沈卫身边,只要沈卫留她在身边,就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沈卫,字道浓,二十岁,山东青岛人,职业是破邪。
破邪,指的是一些野狐禅出身的阴阳先生。沈家三代都是靠破邪为生,在青岛民间颇具威望,这次来京城,是受人之托。
本来沈卫是不愿意来的,原因无它,就是这里高人太多。乱世将至,这人都想出名想疯了,万一有人来拿他来练手,怎么办?不过自己那个倒霉老爹,以为沈母守灵为由躲进了劈柴院,沈卫只好带着贴身丫鬟三更进京。
三更的名字就叫三更,本是崂山脚下渔夫的孩子,因为爹妈偏心,为了给她弟弟求个平安,竟然要把六岁的三更当祭品献给龙王爷,正巧被下海捉鱼的沈卫碰上救了下来,并且花三两银子把三更买了过来。十年过去了,三更早已经从当初那个黑瘦的小姑娘变成了冷艳的美娇娘,也从丫鬟升级成了暖床丫鬟。当然了,只限于暖床,倒不是沈卫是正人君子,而是实在太熟了,不好下手!
三更见沈卫又犯起了一想事就如入无人之地的老毛病,连忙从包袱里头取出纸伞,又双手举着伞帮沈卫遮住了越来越烈的日头。
“喂,你要脸吗?一个大男人,不缺胳膊不短腿的,竟然让一个小姑娘帮你打伞!”
突如其来的厉喝,打断了沈卫的思绪。只见一个穿着新潮洋装的俏丽女孩气势汹汹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沈卫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有些搞不清楚情况。
给沈卫打伞的三更,见对方来者不善,第一时间向前一步,挡住了沈卫半个身子。
洋装女孩女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姑娘,咱们女人不能这么作践自己。你看看你,又是帮他背行礼、又是帮他打伞的,你如此低三下四,只会换来他的变本加厉!”
听到这话,沈卫这才恍然大悟,合着眼前这位穿着相当新潮的女人是帮三更打抱不平来了。
“姑娘,虽然我也看不惯道浓兄对三更姑娘的态度,但是你的态度更加令人无法接受。一个女子,如此不管不顾的在大街上喧哗。就算是出于好意,也有失女德!”
沈卫还没说话,赖青乌就已经抢先朝着这个女孩发难了,这让沈卫不觉就看着赖青乌顺眼起来。再看这个做事想事都是一根筋的家伙,似乎也不是那么惹人厌了。
洋装女孩怒目圆瞪地看着赖布衣,恶狠狠地说道:“本小姐说话,关你什么事,要你多嘴!再敢多言,信不信我把你的嘴缝上!”
赖青乌不紧不慢地说道:“姑娘,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得不说一句,三更姑娘对道浓兄怎样,又关你什么事?难道京城的女子都是如此不懂三从四德?又或者说只有像姑娘这种所谓新潮的女人不懂什么叫女德?”
“你……混蛋!你还看什么?还不快点给我把这个臭小子抓起来!”洋装女孩被赖青乌说得气急败坏地朝身后的男人叫了起来。
“来人,给我把他们绑喽!”女孩身后黑又装的男人听到召唤,简直就像是得到了慈禧的恩赐一样,第一时间就大手一挥,那六名穿着布衣但满脸杀气的大汉直奔沈卫三人而来。
“允祺,你在干什么!”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见到这说话人的第一眼,沈卫的直觉眼前一亮,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被贵气缠身的贵人,眼前这位爷,这身上的贵气简直就像是冬天里的棉袄一样,把他整个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
“阿玛,他欺负我!”允祺生气地指着沈卫叫道。
沈卫苦笑着说道:“姑娘,你是不是指错人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开过口好不好?”
允祺一脸傲娇地说道:“他是你的奴才,他惹了我,我不找你找谁?难道要让我跟一个奴才置气嘛!”
“奴……才……”赖青乌听到这话,脸上的肌肉都犯起了抽搐。照他自己的话说,从举止仪表,再到长相气质,他都比沈卫高了不止一个档次。现在竟然被人当成沈卫的奴才,这口气他怎么能咽得下去?
“误会,误会,这都是误会!”
就在赖青乌即将发飚之际,一个肥胖的身影以夸张的速度从棺材铺里跑了出来。
“格格,误会,误会,这是误会!王爷,这位就是沈卫沈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