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你冷静……秋月,秋月!”
梁红宜安慰的话还没有说完,玉秋月就晕倒在地,看着几人忙活的样子,沈卫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人的存在,包括母亲家的情况也没有人跟自己提过。若说父亲不提是因为跟外公有过节,母亲又为何不提?沈卫想不通,自己那个开朗的老妈为什么会一个字都不跟自己说外公家的事情。
玉秋月只是哭差了气,被众人扶着坐了会儿就缓了过来,缓过来的她依旧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姐姐,我苦命的姐姐……”
玉秋月这一哭,旁边的梁红宜也忍不住抽泣起来,就连林长寿和宫百味两个大老爷们的眼眶都泛起了红润。
看着这个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女人泣不成声的样子,沈卫的心头也有些不太好受,只能是上前宽慰道:“虽然我是第一次见你,但我打心底觉着你亲近,也许是你和我娘像的原因吧。其实……我娘走了比活着要好。她是因为生我的时候导致阴邪入侵,寒气入体,酷署之下仍会冻得她不行。我娘之所以坚持着,就是为了要看着我长大,要教我做人,因为他说我爹只会做事,不会做人。所以她才让我爹用尸气和戾气来压制她体内的寒气。三气相冲时的痛苦……根本不是人能承受了的,她为了我,咬牙坚持了十七年……”
沈卫的声音越来越哽咽,眼泪不自觉涌出了眼眶。玉秋影用药的时候,从来不让沈卫看。沈卫偷偷看过一次,母亲那痛苦的表情和哀嚎,让他毕生难忘。正是因为母亲承受了那么多,沈卫才无论寒冬还是酷暑都坚持修练,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治好母亲的身体,可是……最终玉秋影还是没有撑到一天。
玉秋月整理了一下心情,一脸疼惜地说道:“道浓,没事,都过去了,以后我就是你娘亲。走,跟娘回家!”
玉秋月这话让人听着很别扭,但是又挑不出毛病来。小姨领外甥回家,外人也不好说什么,这亲人相认的事情,赖青乌是没兴趣看的,所以最终只有沈卫和三更跟着玉秋月走。
一路无言,玉秋月心里在想什么沈卫不知道,他知道自己现在很尴尬。这跟小姨回母亲家,合亲合理。主要是见到娘家人应该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三更悄悄将烟枪点燃递给了沈卫,并且给了他一个爽朗的笑容,看着袅袅烟气和三更的微笑,沈卫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就那样叼着烟枪跟着玉秋月来到了玉宅门前。
斑驳的院墙记载着这座宅子曾经的辉煌,脱皮的宅门尽显曾经的威严,只可惜,现如今这座大宅子已经变得有些空洞,如同一座无人打理的老坟,慢慢荒芜。
把外公的宅子比起坟有些不孝,但事实就是如此,在这座大宅子里,沈卫感受不到丝毫人气。
“吱嘎……”
“小姐,回来了。”
一个金须银辫的驼背老人吃力地推开了大门,无精打采的跟玉秋月打了声招呼,视线就落在了沈卫身上。
玉秋月轻轻做了个深呼吸,强加镇定地说道:“风伯,这是沈卫,是姐姐的儿子。道浓,这是风伯,咱们家的管家。风伯,我爹醒了吗?”
“一直醒着。”风伯不动声色的回了玉秋月一声,那双看似无神的鹰目始终死盯着沈卫不放。
“道浓,一会见了你外公,什么都别说。他现在……精神不太好。”玉秋月叮嘱了沈卫一番后,这才领着他走进了玉家大宅。
玉宅的内部比外部还要残破不堪,假山因为无人打理而渐渐碎裂,小花园里也长满了杂草,唯有葡萄架的下面还算干净。
玉秋月淡淡地说道:“你外公的精神不太好,家里的佣人都被他赶跑了,只留下了风伯。这葡萄架是你娘小时候最爱玩的地方,你外公每天早晨都会把这里打扫一遍。”
不知为何,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沈卫的心头有些疼,酸疼。
穿过堂屋,玉秋月领着沈卫进了阴气森森的房间,外面晴天白日,屋里昏暗湿潮。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正侧身躺在床上,一头银发散在一旁,让人不由自言心生怜悯。
“爹,爹,我回来了。”玉秋月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轻轻推了推老人。
老人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脸瘦的只剩巴掌大小,看上去十分诡异阴森。
“水,我要喝水……”
“我去倒。”
玉秋月走到桌前,发现水壶里没水时,只好对沈卫叮嘱道:“道浓,你外公神智不太清醒,眼力也不太好。他说什么你不用管,我一会儿就没回来。”
沈卫轻轻点了点头。
玉秋月出屋之后,沈卫还想再打量一下外公,可是再回头看像外公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变了。
如果他刚刚是一只垂死的老人,那他现在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用那双刚刚还是无精打采的双眼如同审视猎物一般审视着自己。
“纳兰勋带你来的京城?”
“是。”
“为了锁龙井?”
“是。”
“见过林长寿、宫百味、梁红宜了?”
“见过了。”
“他们四个,都不是好人。”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
“你知道?”
这一老一少一问一答之间,纷纷给了对方不少惊吓。外公突然发问就不必说了,沈卫的回答则是让老人有些感到不可思议。
沈卫恭敬地说道:“大忠若奸,大善若恶,大智若愚。我娘教我的!”
一句话,说得老人有些伤感起来。“这是我教你娘的。你小姨太天真,如果她有秋影一半的伶俐劲,我也不用在这里装疯卖傻。当年纳兰勋看中你娘,就是因为咱们玉家那具玉尸。你爹是我请来京城的,为的是让他带你娘走。”
沈卫一脸茫然地说道:“外公,我有些……糊涂?”
“糊涂无所谓,你只要听就行了,秋月一会儿就回来了。咱们玉家,历代都是玉器商人。在新疆,有咱们自己的玉矿,矿内发现一具玉尸。所以人都以为我把玉尸藏在了北京,其实不是,我把它藏在了……”
“道浓,是你在说话吗?”
话未说完,玉秋月的声音就在门外响了起来。
再回头的时候,玉老爷子已经又装起了疯、扮起了傻。
沈卫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外公跟小姨要装傻,跟自己却什么都说。
“没事,我刚刚和三更说话。”
“嗯。你外公现在神智不清,带你来也算是认个祖至于归不归宗……这个得问过你父亲才行。你在京城有落脚点了吗?不行就住在家里吧。我一会儿给你收拾间房。”
“我帮您。”
三更十分乖巧地向上前一步,玉秋月见状很是喜欢,笑道:“长得真俊,道浓,你先在这里歇歇,我和……三更是吧?我们去收拾。”
“好。”沈卫点了点头。
玉秋月和三更前脚出门,沈卫就凑到了床前,不解地问道:“外公,你为什么要装疯卖傻?”
“我要是不装疯卖傻,你小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具玉尸,我藏在了你娘的墓里!”
“我娘的墓里?”沈卫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外公。
“嗯。你娘死的时候我知道,我也派人去了。但是……不能露面,不然就全露了。玉尸就在你娘的墓里,你回去之后就打开。记住,自己打开,别让外人知道,刚刚那个丫头除外。还有,你不能住在家里,玉家,你住不了!记住,在京城,除了你自己之外,谁都不能相信,过了今天,就连我你都不能相信。”
“嗯?”
沈卫不解地看着外公,这不相信别人也就罢了,怎么连他也不能信,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我叫玉星符!跪下,磕头,叫人!”
沈卫先是一愣,很快便是反应过来,给玉星符行了一个三跪九叩的磕头大礼。
“好,很好。秋影要是看到你今天的样子,她会很开心。你,走吧……”玉星符含泪躺下,背对着沈卫摆了摆手。
沈卫越来越糊涂,现在又没有外人,这外公为什么还要这般模样?还有那句谁也不能信,是什么意思?小姨也不能吗?
沈卫不敢久留,只能是轻轻退出了房间。在关门的那一刹那,沈卫感觉有人在监视自己一样。可是放眼望去,这儿玉秋月和三更正在收拾一间空房子之外,再无他人。
一阵轻风吹过,明明是炎夏的午风,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热量,反倒是有些阴寒。
想起外公的叮嘱,沈卫不敢怠慢,连忙走向了玉秋月和三更。
“小姨,别忙活了。我还是住在外头吧,我朋友还在外面呢。”
玉秋月不以为然地说道:“家里房多,请你朋友来家住就是了。这回到家了,哪有住在外面的道理。”
沈卫苦笑道:“不是,我还有别的事儿。等我办完了事,再回来住。”
玉秋月先是一愣,很快便是反应过来,有些失落地说道:“是我太着急了。也罢,你先在外面住着吧,也……适应一下。不过,你不能住在林长寿那里,他那地方阴气太重。你住到玉阁去吧,姐姐的房间一直都在。”
“好。”住在哪无所谓,主要是不能住在这儿。
玉秋月不辞辛劳的带着沈卫和三更去了玉阁,到了玉阁,沈卫一眼就瞅到了玉阁门前那尊由纯由打造的佛像。
“这佛像,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沈卫若有所思地呢喃道。
“这是你爹,当年他七日悟佛的事情在京城是一段佳话。这尊雕像,是姐姐在临走前差人打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知道沈门青衣在京城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