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初十。
四更天不到,大伯就起了。
大伯母被他吵醒,不满地嘟哝道:“你又不去,起那么早做什么?”
萧五爷只定了一道臭豆腐,俞婉就能做,不必劳烦大伯跟着。
事实却是,大伯背地里偷偷地做了好几次,可不论怎么做,都始终没俞婉做出来的臭豆腐臭。
大伯深受打击,决定不让人发现这个秘密,他还是厨房的传奇,他还是最厉害的大伯!
早已发现秘密的大伯母以及俞峰兄弟:“……”
大伯穿了衣裳,笑呵呵地道:“俞婉要上京了,忙完便去探望那几个孩子,我做点吃的让她带去。”
“人家缺你这点吃的吗?”大伯母瞪他,却也忍住困意起来了。
五更天后,天际渐渐泛起一小抹鱼肚白,熹微的晨光冲透云层,璀璨夺目地落了下来。
上官艳坐在梳妆台前,不经意地一瞥,被窗外五光十色的琉璃瓦刺得微微地闭了闭眼。
方嬷嬷赶忙拉上了帘子。
小丫鬟站在上官艳身后,为她试戴着一整排琳琅满目的发簪。
上官艳难得早起,不为别的,就为今日是萧五爷的姑母魏老夫人的寿辰,她是去给魏老夫人贺寿的。
说起这位魏老夫人,那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她早年丧夫,中年丧女,只得了个小女儿在膝下。
日子快过不下去时,她带着女儿投奔了远方表亲,也就是萧五一家。
然而令魏老夫人万万没料到的是,萧五家也穷得不像话,萧五爹是个游手好闲的,萧五娘性情太弱,管不住他,又有一双儿女要照顾,根本腾不出手来养活这个家。
好在萧氏夫妇穷归穷,却并不嫌弃家里多出两张嘴,可再不嫌弃,米袋还是一点点瘪下去了。
魏老夫人被逼无奈,做起了打亡夫那儿学来的手艺,开始走街串巷讨生活。
一个寡妇,独自撑起一大家,其中的艰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可以说,没有魏老夫人,就没有如今的萧五一家。
萧父萧母已于前几年相继辞世,魏老夫人原打算带女儿回到乡下,却被萧五留下了。
萧五为她置办了宅子做府邸,婉昭仪更是为她请封了一个诰命,不仅如此,婉昭仪还把她女儿接入宫中教养。
如此,魏老夫人不好再提回乡的话,彻底落户京城了。
“夫人,二爷的马车备好了。”一个二等丫鬟打了帘子进来,轻声禀报说。
新来的小丫鬟挑了支孔雀点翠簪,嚣张地说:“让他等着!”
方嬷嬷瞪了小丫鬟一眼。
小丫鬟撇撇嘴儿:“夫人以往都是让二爷等着的嘛……”
上官艳扶了扶发髻上的簪子,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道:“今日,还真不能让他等。”
“二爷等得的,二爷说过夫人最重要!”小丫鬟无比笃定地说。
上官丰色照了照镜子,戴上耳坠:“谁是怕他等了?”
今日是魏老夫人的寿辰,上官艳还欠着魏老夫人一个大人情,自然不能在她的寿宴上作妖了。
小丫鬟伺候上官艳上了马车。
抵达魏府后,男客去了萧五爷处,女眷被引入内宅的席春阁,唯独上官艳被管事妈妈笑容满面地请去了魏老夫人的屋。
另一边,俞家的马车也抵达了魏府。
大伯没来,可俞峰与俞松过来了,二人都是给俞婉打下手的。
俞婉背着一个包袱,抱着一个小罐子跳下马车,二人将装着食材的篓子与坛子搬下来。
坛子密封得极好,闻不出里头的味道,可对比身旁进进出出的山珍海味,几个篓子、陶土罐子仍是显得寒酸了些。
守门的小厮看了他们半晌,愣是没认出他们是来干嘛的,直到俞婉拿出了萧五留下留下的帖子,小厮才意识到眼前三人便是萧五爷请来的厨子。
白家的前车之鉴,此番上京,三人都换下了原本的衣裳,虽依旧是几身布衣,却比从前瞧着体面多了,就是……似乎有些太年轻了。
不过萧五爷也说了,掌勺的是个年轻小姑娘。
小厮收下帖子,往府里比了个手势道:“这边请。”
三人往府里走去。
却突然,俞松背上一松,赫然是一侧的带子断了,背篓倾了下来,里头的红薯和水萝卜哗啦啦地掉了出来,撒珠儿似的在地上滚开了。
俞松忙躬身去捡,却捡得太着急,没注意到一辆马车停在了面前。
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丫鬟,好巧不巧地与俞松撞到了。
俞松好不容易拾了满怀的东西再次哗啦啦地掉了,而丫鬟手里的盒子也一并撞掉了。
盒盖啪的一声跌开了,点心撒了一地。
丫鬟花容失色:“哎呀我的东西!”
俞松愣住了。
俞峰与俞婉赶了过来。
丫鬟气不打一处来道:“看看你做的好事!我好不容易一直捧到现在的!却让你一下子撞没了!这下好了,我家小姐要骂死我了!”
俞松看了看地上的点心,嘀咕道:“不都好好儿的吗?捡起来就是了呀。”
“捡、捡起来?”丫鬟简直都要七窍生烟了,什么人啊?脏都脏了,还能捡起来吃吗?
俞松自知理亏,低下头不与她争辩了。
俞婉看了那些点心一眼,打开包袱走上前,对丫鬟说道:“对不住,把你的点心撞掉了,我这儿也有不少点心,是我大伯亲手做的,他曾在京里做过大厨,手艺很好,你尝尝有没有喜欢的。”
这些全是大伯为几个小家伙做的,不仅味道极好,样式也十分精致,俞婉有信心,绝不比摔掉的那盒点心差。
她若喜欢,就拿两盒赔给她;若是不喜欢,就再商议别的赔偿之法。
哪知丫鬟看也没看——
“你大伯算个什么东西!能与杜娘子比吗!”
丫鬟一拂手,将俞婉包袱里的点心全部打翻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