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热络,也没多冷淡,客套了几句。
这些人又让她进宫去问问女帝,什么时候能见见他们。
孙莹让他们回去等着,自己进了宫。
不过只是去看看女帝,看看她的胎,没替他们去问就是了。
看着京中新起的煊赫门庭,姓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姓崔的,崔氏族人一个个心底都不是滋味。
又去了裴家,与他们套近乎。
苹家与裴家都是武将,大大咧咧的与之说笑,好一派“亲家”姿态,然而对方提出什么要求的时候,就一个个装傻充愣,只当没听懂。
实在搪塞不过去,据说“女帝的脾气你们多少有点耳闻吧?”、“招惹了女帝,大家都等着细细脖子等着一凉吧”、“新朝初立,多少折子、案子、内阁事务需要女帝亲自处置,多少要体谅写吧”。
这一句句扣下来,崔家人也只能等着了。
虽然这今年都在清河待着,女帝的嚣张也真的是没少听说啊!
最近在京中来来去去,更是听了不少手起刀落的事儿。
即便仗着自家与女帝是至亲,也不敢去试探女帝的底线。
孙莹的生母得知女儿没死,也回了京来,上门求见。
出来相见的只有都尉储时蕴。
“阿莹不想见你,女帝也答应了她不会调你家主君回京,你既已经抛弃她,往后余生,不用再见。”
崔氏是懦弱之人,也是自私之人。
她这一次进京来见,未必是想着利用这个被她抛弃的女儿再为丈夫、儿女某些什么,只不过自私的认为,既然孙莹有没死,还好好的,就应该原谅自己,重归于好,以抚平她这些年的愧疚。
说对这个女儿有什么感情?
或许是有的,但是绝对不会有多深。
对于女儿这些年的痛苦和受伤,她有怜惜,但绝对没有怜惜自己那么多。
于这一桩事上,储时蕴不以为妻子有必要去原谅。
抛弃了就是抛弃了,最难的时候不见踪影,如今来认亲,又有什么意义?
无非是一再提醒妻子,在她年幼之时,是如何被亲生母亲舍弃的。
所以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去辩解:“柳夫人的不得以,还是无能为力,都是柳夫人自己的事。往日种种都已经过去,往后余生没有柳夫人,她会过得更好。她有我和女帝便足以,她的人生里不需要你。”
然后便叫了“送客”。
崔氏伤心不已,也无可奈何,离开长公主府之后便去了崔家人如今落脚的地方,与崔老夫人闹了几句嘴,凄凄哀哀的哭了两日,便很快就离京回到她的丈夫、儿女身边去了。
崔氏离京的那日,孙莹站在城楼上看着,看着那辆马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京城。
与之来时的泪眼莹莹相比,她的离去可算得上干脆利落了。
连赵静训看着也觉得心寒:“哪有疼爱子女的母亲可以走的那样毫不犹豫,她来,也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啊!”
安亭总是高高兴兴的样子,却比谁都看得清楚:“崔氏这种人,看似柔弱,实则心肠比谁都要冷硬,除非与自身利益相干,没有什么能真正让她痛苦悲伤。她不是来与莹莹相认的,她只是来让自己安心的。来过了,努力过了,不肯相认的人是莹莹,不是她,错的人不是她。”
“仅此而已。”
就好像她的家中,事过之后开始一遍遍的与她说,他们是爱她的,当初只是无奈之举。
人人都说家族靠的是男子来支撑,而他们,却以舍弃她来做后路。
他们口中的无奈之举,不过是因为要死的,不是自己、也不是与自己利益相关的人而已。
说爱,她当然还是爱她们的,毕竟是血亲,但是她永远不会原谅他们曾经那么默契地将她当做棋子、当做弃子利用。
若是当初给她自己选择,一人性命换满门人丁,她也是愿意的,但是他们没有,他们自私地替她决定了命运,所以也注定了她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入从前一般亲近无欺。
孙莹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视野里,讽刺地勾了勾嘴角,缓缓说着,仿佛是怅然的,又仿佛只是讲述旁人之事:“痛苦……你说得对,她这辈子何曾真的痛苦过。我爹一死,我被丢弃,她没多久便转投了温柔体贴的未婚夫怀里去承受疼宠,去过她的好日子。整整十年待我不闻不问。”
“我也曾、揣着那么一点期待,她对我还有一丝母女之情,可后来才知道,闻我死讯时她不过愣怔了片刻,便继续与她的稚儿温柔玩耍去了。她爱我父亲,因为那个男人让她尝到爱情的滋味。她曾经也爱过我,因为我是我父亲的女儿,却不是因为我是她的女儿。”
“没有父亲的我,于她而言不过就是累赘。那个家不值得回望,因为没有了爱情。她不是不敢反抗她的母亲,当年她若是真寻去了北燕,姨夫姨母一定会收留我们,让我们过的安稳,她只是,不愿意。说到底,她爱的只有她自己、爱的只是那些能让她轻松快乐的人而已。”
储时蕴温柔的牵着她的手:“没有谁的人生是真正完美的,与父母情分浅薄,总有旁的地方来弥补。”
孙莹看着丈夫柔和的面容,真挚而深情的眼眸,缓缓扬起最美的笑容。
是啊!
总会给她补偿的。
她有爱自己的丈夫,有疼爱她的妹妹,也有这些新朋友。
每一个人都是真诚的。
将来还会因为爱而诞下他们的孩子,陪伴他们,直至他们也有自己的人生。
这一切,已经足够了。
离开城楼,她们又在城中转了转,听了戏、逛了铺子、买了东西,然后各自回了府。
女使扶了主子上了马车,问道:“殿下,咱们现在就回府吗?”
赵静训想了想:“去东巷看看。”
女使笑着道:“给陛下买蜜饯么?”
赵静训有些担心宫里的人:“她有孕,嘴巴坏得很,没点爱吃的东西,胃口越发不好,最近瞧着她肚子倒是大了些,脸颊却瘦了不少。如今局势初定,正是忙的时候,没点胃口可怎么好。”
女使还是从前知意给她安排的那些,自然不会觉得她这样关心主子有什么不对的。
人嘛,懂得知足,懂得放下才能过的好,不是么?
“陛下见着您送蜜饯去,一定高兴。”
赵静训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了。
她还是瑞安公主,唯一的差别大约是升了一辈,成了长公主。
自从司马云镜被赐死之后,她独自寡居。
没有其他赵氏宗室那么激奋,因为她知道,没有知意,父兄被害的仇不知何时才能报。
父亲和祖父重用苹家,可到底,苹家并非赵家的奴,他们有自己的选择,他们为了赵家所牺牲的也已经够多了,谁也不能勉强他们永远为赵家卖命啊!
至少,她看在父亲和祖父的面子上,并没有亏待了自己。
东巷到了。
静训一下马车,周围的人便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
“长公主殿下!”
瞧啊!
她在京中的待遇、地位,反倒是比从前更好了,没有人敢对她不敬,但凡谁人在背后嚼舌根,她不计较,宫里总会去替她计较,与从前没什么不同。
心里在想着事,脚下一不小心便踩了石子,崴了出去。
女使惊呼了一声,忙伸手来搀扶,谁知身侧路过的人反应更快,一把接住了她。
身影的离转之间,她看到了一张令人心跳错乱的面容。
要说面容俊秀,十一叔、江于淳,甚至是时韫,都比他俊秀,可对上那双眼睛,就莫名移不开了。
对方将她扶稳之后立马就松开了手,微微一揖,成熟而稳重的面容上含着如秋阳似的和煦笑容:“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