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须老臣不解,也对妇人插嘴皇位之事而感到不愉,深以为她的张扬肆意太不分场合,甚至连阻止新帝册封她为皇后的折子如何写,都已经想好了。
沉沉道:“何错?”
知意瞧他眼神闪动便知他在想些什么了,轻轻一笑,倒也不以为意,清淡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充满了不容忽视的威势:“为拉下赵映而筹措十年,可不是为了给别人打江山了。”
安亭、周云珊、赵满盈等女郎们,甚至是赵静训,听着她的话,满是诧异。
她们都知道这一天会来,甚至希望这一天来,但是从来没想到她想当女帝啊!
安亭双眼兴奋。
满场不知情的人里,大约她是最为高兴这个局面的。
赵静训默然了下来,垂眸看着桌上的茶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满盈直直看着知意,眼中光影凌乱。
归海氏与其余不知情者,甚至不知知意其实是苹氏女,惊诧地看着含庭,再看向知意。
却见夫妇二人神色皆是平定,分明是早有商议,早有定论的。
唯一一个在京的崔氏官员眼底却满是狂喜。
原以为能出个皇后,荣及崔氏。
没想到,是要出个女帝啊!
大权在握,没有母族的女帝重用的便必然是崔家了啊!
白须老臣大骇,喝了一声,指着她叱道:“你是赵氏臣子,先帝重用裴家,视为心腹,你若有此等大逆不道的念头,与赵映那般奸贼又有何不同!”
知意起身,舒展了一下双臂,宽大的衣袖拂起一阵凉意:“我何时说过我是为了赵氏江山做的这一切?我所麾下者,谁人不知我要做的从来都是颠覆天下?众位臣公,是否?”
即便是公孙靖、周顺等后来转投阵营者,对此也都十分清楚。
那一声“是”,巍巍赫赫,回荡在偌大的宫殿之中。
忠于赵氏的臣子、赵氏的宗亲,被那一声齐整而铮铮的“是”震得心头都在发颤、发沉。
他们何曾想到,一个妇人,竟有此等威势、此等野心?
白须臣子痛心疾首,指着知意和裴家众人大骂贼子,意图以他的忠诚去绑架他人。
眼见那些人无动于衷,转首又看向含庭,掏心掏肺、捶胸顿足:“殿下!您都听到了,这妇人一直都在利用您、妄图夺我赵氏江山啊!”
含庭却只淡淡一声:“我知。”
白须老臣的痛呼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眸盯着他,旋即而来的失望和恨铁不成钢:“殿下!您要为了小小儿女私情葬送大好江山吗!”
仙仙的面上也杀人留下的血迹,衬得那张绝美的面容格外妖异,看着那些人一副“绝不叫人抢走”的表情就咯咯笑了起来:“就凭你们王爷在朝中经营的实力,再给他十年也掀不倒司马渊和赵映!”
眼眸一撇,语调随之冷厉:“你以为你们的齐王殿下今日坐在这里,靠得是他的实力,却不知他能在近日看到害他兄长的仇人被拉下马,靠得是我主人!你想奉他为帝,你凭什么?总不能,就凭你这张嘴、一腔子忠心吧?”
白须老臣张口欲反驳,可方才那一声“是”犹言在耳,终是反驳不出来。
或许,在他们这些男子的眼里,女人心里只装得下情爱而已,转头又盯住了知意:“他可是你的丈夫!你怎能抢他的皇位,你将你们之间的夫妇之情放在了什么位置!”
知意的笑声渐渐扬起,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老大人,不是您说的么,小小儿女私情,算什么呢?他若阻我夺位之路,便会成为我脚下踩踏的石。”
白须老臣被狠狠噎住,却又立马相处了离间之计,意图在含庭的心底埋下失望和恨的种子,来日催发,背后捅刀,夺下江山。
“殿下,您不愿意争,老臣无话可说,可您听到了,您在这个妇人眼里不过就是颗踏脚石!您姓赵,今日她忌惮赵氏宗亲,来日也必定会忌惮您这个枕边人啊!”
终是忠于赵氏朝廷的,所以含庭不欲苛责。
可他也深知妻子心意,深知上位者的心意,与天下相比,自然是先天为先,他能走进妻子的心中都是意料之外,想让他在妻子心中占据首位,他是想也不敢想的。
踏脚石啊!
他虽不情愿,可真若有那么一日需要斩杀赵氏中人以定镇压赵氏野心,他也绝对不会吝惜性命!
最后,只摆手,叫他退回去。
不过一根筋的老臣依然看不清情势,以为凭着他的嘴皮子,就能把天下从旁人手里给他夺回来,还待说。
知意的耐心却要用完,淡漠的眼眸深处有利剑高悬:“你是在建议我,现在就杀光姓赵的,恩?”
白须老臣心头猛然一沉,一股子热血直冲了脑门儿:“你!你怎么敢!”
知意冷道:“颠覆朝堂我都敢,杀几个姓赵的,又有何不敢?”
白须老臣大约是气坏了,大喘了几下,两眼一翻便撅了过去。
知意一步一阶,上了玉阶之上,负手看着殿中众人。
最先出列的是孙顺憨,撩起袍服,叩拜高喊:“恭请女帝登基!”
随后,是所有十年里跟随她的臣子声声而来,朗朗而铿锵的喊声,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充斥,那是十年里的敬畏与敬仰所铸就,无人能取代。
天下,能者而治之。
与男女无关!
“恭请女帝登基,君临天下,以定天下臣民之心!”
一人跪。
数人跪。
满殿臣子如潮水落下姿态,跪于殿中。
只余赵氏宗室数人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地。
“你们!你们……你们是赵氏的臣子,怎么敢背叛!”
是裴靖则的声音呵斥入殿:“是你们赵家先背叛了自己的臣民!”
他的身后,是从边关悄悄而回的守城将领。
宗室皇亲大声反驳:“那是赵映狗贼!”
裴靖则嗤笑:“有何区别?若非你们赵氏无能,如何让此贼掌握大权?”
那人站在那里,被噎地死死的。
看着那些大员,全是站在那个女人一边的。
明知道再折腾都是无用,但那些宗室又怎么肯就此罢休呢?
都看向了太后和大长公主。
“太后!”
“大长公主!”
太后闭了闭眼眸。
突然想起当年奉恩问过她的话。
若终有一日事情与她所盼的并不相同,她将如何?
其实,太后早有猜测,只是无力阻止,也无法阻止。
走到今日这步,还能如何?
苹家满门被灭,就是因为赵氏君王的狠辣和无能。
劝一个恨赵家、握权势之人退让?
她凭什么退让?
夫妇之情?
婆媳之情?
心怀天下之人,心性坚毅之人,又如何会为小小私情而拱手天下?
她肯退,那些支持她一路走来的臣子又如何肯?
最终也只是在无奈与叹息里,吐出了一声:“……罢了……”
至于大长公主。
裴家都站在知意的身后,她又如何会不知道这个天下将会听凭于谁?
她也曾诧异过,纠结过。
可后来她也接受了。
因为她清楚,如今赵氏之中,又有谁人能与之匹敌?
含庭,终也不如她啊!
另几个侄子更是不肯大用!
强行登基,恐怕朝中又将迎来动荡,于谁人有利她不知,却终究百姓受苦而已!
“今日便是让齐王登基了,你们谁敢保证,这些朝臣会听命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