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听话地坐到副驾驶。
裴景安目前只想把车当成一个聊天的场所,并没有准备开出去。
楚清歌悄悄降下副驾驶的车窗,让车里的烟味散得更快些。
裴景安没有阻止,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偏领口又束得很高,在深夜幽暗的灯光下,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又禁欲。
等他把酸奶盒的盖子盖起来,楚清歌从包包里抽出一管薄荷糖,递到他面前。
裴景安抬起浓密的眼睫,两人视线相撞。
“那个……我听别人说的,吸烟对……不是太好,”楚清歌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说到一半又不能收回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所以你要是以后嘴巴无聊的话,可以吃点薄荷糖……”
裴景安眸光沉静,如同幽夜为幕,画上的几笔墨黑的树影。
“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在裴景安这里,楚清歌一向知难而退。
刚想把手收回去,薄荷糖被裴景安眼疾手快抓走了。
“哎?!”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裴景安没管她的诧异,自顾自地打开管口倒出两粒放进嘴里。
“哎?!”楚清歌忍不住又是一声。
换来裴景安没什么感情的一瞥。
“没事……你吃,你吃……”
就是刚抽完烟吃薄荷糖好像对你身上某些小动物的活力不太好……
楚清歌在心里悄没声吐槽了两句,无语望天。
今天的天气很好,一弯下弦月悬在枝头,星子悄然闪烁,明天应当也是个大晴天。
舒缓的钢琴曲从车内音响传出来,是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
楚清歌怔了怔。
放下支在车窗上的手肘,回身看向裴景安。
裴景安搁在方向盘上的那只手,拇指和中指捏住那管薄荷糖,食指一下一下转着。
似是感受到楚清歌的目光,裴景安转糖盒的动作停下。
散漫的昏黄路灯从前挡风玻璃折射进来,手指在明暗之间,修长有力。
不知是不是薄荷糖的作用,裴景安的嗓音稍稍有些哑。
“她不是。”
“什么?”楚清歌没有反应过来。
裴景安蹙眉,扭头看向窗外,“苏妍。”
“啊?”
“不是我女朋友。”
一向冷淡自持的大律师,此时耳尖薄红,靠着车内光线昏暗才没有露怯。
“哦……”楚清歌木讷地点点头,被包包挡住的双腿已经僵硬,却不敢多做他想,“所以……”
“所以……”裴景安和她几乎是同时开口。
狭小幽静的环境里,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如擂鼓。
空气逐渐凝滞。
最后是一记钢琴的重音敲碎了如有实质的气氛。
两人都如梦初醒。
车内的灯光亮起来,裴景安像是被唤回了神智。手腕一转,将那盒薄荷糖收起来,便没了一点方才失神的模样。
楚清歌看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掌心一场薄汗,依然定定坐在副驾驶上。
初夏的气温,裴景安却几次才发动了引擎。
“你刚才可以说你是我的实习律师,”裴景安声线稳定,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绝对不敢把你怎么样。”
“我知道。”楚清歌藏在包包下的手互相抠了抠手指,“但是我不想。显得有点……”
狗仗人势。
楚清歌把这四个字咽下去,换了个更加文明的词,“狐假虎威。”
“……”
“而且我毕竟还是个实习律师,前期给自己树敌太多,不太好的。”楚清歌想要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刻意扬起笑脸,“不过还好你来得早,再那样下去,我真怕自己忍不住骂人。”
“到时候丢的可就不是我一个人的脸了。”楚清歌耸耸肩,目视前方。
反而是裴景安侧目,“还没见识过你骂人。”
“哈哈……”楚清歌干笑两声,望向前方的眸子有些空茫,“那还是……别见识了……”
车前的分道线行进似流星。
楚清歌望向车窗,不经意掸去眼角酸涩的水渍。
身旁裴景安按了按喇叭,空旷的街道,喇叭声传了很远。
“那个案子准备得怎么样?”裴景安转回了工作状态。
楚清歌立刻跟上,“我准备明天去杜光那里问问情况,还有……之前作证的那些目击者,了解一下当天案件发生的真实情况。”
“嗯。”裴景安打了转向灯,“明天什么时候?”
“上午吧,”楚清歌算了一下,“跟他约好了明天上午九点见面,大概七点半出门就好。”
裴景安嗯了一声,“明天上午七点半,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楚清歌一惊,连忙推辞,“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你要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办这个案子,明天直接去杜光那里也行,不用特意跑一趟来接我……”
“你应该听说过我办过最知名的案件。”
让裴景安声名大噪的案件,就是几年前有名的郭鹏案。和正当防卫有关,算是引用正当防卫辩护成功,使被告免于刑罚的第一案。
至今还活跃在学校老师们的口中。
不只是听说过,楚清歌悄声补充,“那不能说是听说过,现在只要是学法的,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裴景安听到,睨了她一眼,“所以你作为我的实习律师,如果这次正当防卫的案件打不赢,我会非常丢脸。”
“……”
“至于来接你,”裴景安把口袋里的薄荷糖抽出一截,“就当是对这个东西的还礼。”
“……”
楚清歌闭了嘴。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裴景安的那句话言犹在耳,苏妍,不是他女朋友。
然后呢?
楚清歌不敢再往深处揣度裴景安的意思。
夜凉如水,几颗晚星悬在夜空之中,风走过八千里,吹散了朝阳面前的流云。
第二天楚清歌早早起床,又是一夜难眠,她拿粉底盖住眼下的黑青,走到衣柜前。
昨天裴景安买的那两件小裙子,在一众便宜货里显得特别突兀。
楚清歌摸了两下那流着暗光的面料,甩开脑中的杂念,还是选了那些老套的西装——
她长得已经很不像律师了,再不从着装上找补,很容易被当事人当成小孩子。
幼态在律政圈里实在不是一个褒义词。
七点二十,楚清歌出了门,到楼下,迈巴赫已经停在路口,引得路人驻足,小声议论在这样的楼下怎么能出现这种档次的跑车。
楚清歌埋头跑进车里。
手中的菠萝包递到裴景安面前,“裴律师吃早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