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建华从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和很多老一辈的人一样,重男轻女是根深蒂固的思想。
楚清歌找了个墙角,蜷缩起来,声音闷在抱住头的双臂之间。
另一头的楚建华并没有放过她,咒骂一句一句传来。
“白眼狼!你自己上网查查!供出一个研究生要多少钱!把你供出来了你就不管家里了!你会遭报应的!”
楚清歌两眼发花,一股血流冲上脑,没忍住,扯下了最后一层遮羞布。“供一个研究生要多少钱?你供过吗?从大学开始,学费是我申请国家贷款交的,生活费是我用奖学金和兼职的工资凑的。遭报应?我告诉你,谁问心有愧谁遭报应!”
楚建华的无能是一家人心照不宣的事实,只是楚建华自己不这么觉得。
如今被楚清歌这么一顶嘴,也愣住了。
缓过气来,顾不上接着骂楚清歌,慌忙给自己找补,“你是喝西北风长大的吗?!你小时候是谁把你养大的?你娘早就……”
后面连带着楚清歌母亲的辱骂,楚清歌这么多年,听了无数次。
从最开始想起来会心绞痛到睡不着觉,到现在,对于这些话,她已经能够自动屏蔽了。
至于小时候啊……
楚清歌笑了笑,把听筒拿远了些,缓过一口气来,道:“我告诉你,我不可能给他买房子!不可能结婚帮你赚彩礼!你想都不要想!”
她挂了电话,蹲在墙角,将自己缩成一团。
模糊视线中却走进一个人。
意大利手工雕花的皮鞋,再往上是笔挺的西装裤。
楚清歌深觉自己此刻姿态的不雅,勉力撑着身后的墙壁,想要站起来。
“出什么事了?”
头顶有人淡淡问道。
是……裴景安?!
可鼻尖传来的味道和昨晚意乱情迷之时闻到的香味过于接近,她不能不将两者联系起来。
裴景安望着她倏地瞪圆的双眼,两道剑眉拧起来,“见鬼了?”
“……没有。”楚清歌嗫嚅道,“你怎么在这里?”
裴景安别开目光,“开车正好路过。”
楚清歌越过他身旁看过去,果然看到路边停着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流畅的线条,光洁如镜的亮漆车身,在昏暗的路灯下,反射着温润的光。
难为他能把车开进这么狭窄的小道。
楚清歌老实站直,一扫片刻之前的颓靡,“我没事,裴律师您忙,我先走了。”
她说完就要走,被裴景安拽住手腕拖上了车。
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已经在她面前被摔上了。
“地址。”前排的裴景安冷冰冰的。
“啊?”楚清歌一个激灵,忙把自己家的地址在裴景安递过来的手机上搜索出来,“谢……谢谢……”
裴景安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迈巴赫平稳行驶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道路上。
楚清歌躲在驾驶室后面的座位上,眼神却在车内后视镜里,和裴景安瞥过来的凤眸碰了个正着。
楚清歌慌忙调转视线。
深夜,A市的喧哗却越演越烈,江畔的霓虹灯变幻着色彩,和着不断滚动的画面,倒映在清波涌动的水面上。
显得车内的两人越发沉默。
裴景安始终没有出声。
楚清歌也不敢多说,到了目的地,道谢后下了车。
老旧的小区没有电梯,楚清歌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爬上六楼,还没掏出钥匙,先被门口黑暗里坐着的人吓了一跳。
那是她的男朋友。
准确地说,是她的前男友,赵廷琛。
“你去哪了?”赵廷琛先发制人。
“跟你没关系。”
楚清歌站在五楼和六楼楼梯中间的平台,没有再往上走,“给我滚,不要来我家门口。”
赵廷琛吊儿郎当地从六楼的台阶走下来,来到她身边,“你家门口?那真巧,我女朋友,恰好也住在这里。”
“赵廷琛你要不要脸?!”楚清歌挥开他伸向自己下巴的手。
时间太晚了。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在楼道里,楚清歌不敢大声呵斥他。
黑暗中那双杏眼因为愤怒,而显得更加波光粼粼。
赵廷琛心下一动,钳制住她的手腕,“清歌,我只是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男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的,你要理解。”
“我理解你大爷!”楚清歌忍不住爆出一句粗话,“放开我!”
“清歌,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好看吗?”赵廷琛的笑声无不阴险,“就是现在这样,含羞带怒的时候……哎呦!”
变故突起。
赵廷琛后面的淫词浪语被一声惨叫替代。
楚清歌趁乱甩开赵廷琛的手,条件反射地躲去墙角。
楼道里没有灯,漆黑一片的狭窄平台,只有月色洒落进来。
朦胧中也能看到来人矫健的身手,闻到来人身上淡淡的檀香。金丝眼镜被摘下,那双凤眸的弧度如同打磨细致的刀锋。
裴景安。
“呜!呜呜——”
赵廷琛被捂住了嘴,难以发出声音来,几声喉咙里的震动淹没在空寂的夜色里,除了在场的三个人,无人再知晓。
裴景安泄了愤,将人掼在墙上,手肘抵住赵廷琛的喉咙。
赵廷琛嘶嘶地倒抽着冷气,目光在面前的裴景安和墙角的楚清歌之间游弋,惊疑不定。
待看清了裴景安的脸,赵廷琛古怪一笑,“裴学长,居然能在这碰上你。还真是……好巧。”
裴景安的眼神似带冰锋。
“学长是不是忘了,当年你和她是怎么分的手?想不到时隔三年,学长还是这么专一。”赵廷琛倒是没了一开始惧怕的神色,“这还是第一次领教学长的拳脚,您觉得如果我举报上去,您这个律师,做得还是做不得?”
“赵廷琛你不要太过分!”楚清歌急道。
裴景安微微侧首,淡淡瞥过要上前的楚清歌,目光重新转到赵廷琛面上。
“那你就去试试看。”裴景安不为所动。
赵廷琛不由有些心虚,“你……”
他只是逞逞口舌之快,真要他跟裴景安作对,他还真的没有那个胆量。
“滚!”
得了敕令的赵廷琛恨恨地甩手走了,连句狠话也没敢撂。
留在原地的裴景安仰头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线条,清辉中纤长的睫毛似鸦青的羽。笔直的鼻梁,薄而锋利的唇线。
他摘下手套,舒展着那双指节修长的手,“楚清歌,就为了这么个玩意儿,你当年要跟我分手?”
楚清歌怔怔地转了转眸子。
裴景安最后只道:“楚清歌,你在侮辱我。”
“……对不起……”
“罢了,”裴景安向后退了两步,“你愿意跟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算我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