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为啥,现在邱颖又乐意了。”曹三水说,“又过了几天,我见着她的时候,本来想再问问的,可是她说她没说过那些话。”
“你问她的时候,钱婶子在旁边吗?”听到这里辛晚问。
曹三水摇摇头,“不在,就她一个。”
辛晚:“那如果,嫁给钱嘉仪是她自己的选择,你现在为什么要阻止?”
“我……”曹三水支支吾吾了一阵,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或者说,他脑子里的词汇量,不足以支撑他准确地表达他此刻的感受,他只能死死地皱起眉头,半天才挤出一句:“我不想让邱颖像她们一样。”
辛晚:“她们?”
曹三水说不明白,就好像他体内藏着一条浑浊磅礴的河,可是迟迟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听完了之后,赵陌白起身,提了一个最稳妥也是对邱颖来说最安全的方法:“明天没有大巴,我们后天去,一起报警,让警察来解决这件事。”
“来不及。”曹三水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今天早上路过钱七家的时候,听他们说,明天就要摆酒了。”
对此,赵陌白嗤笑一声,充斥着对这种论调的不屑一顾:“结婚都能离,摆个酒算什么,等她从钱家村离开之后,她的人生还长着呢。”
辛晚默然道:“可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你这么想得开。”
“你知道沼泽是怎么吞噬误入的旅人的吗?不是一瞬间的鲜血淋漓,而是一种持久的、令人窒息的痛苦。只要你一只脚踩了进去,你越有想要挣脱的念头、你越向上,它拉扯你往下的恶意就越大,越有作用,然后你会被吸到地底,再难被人找到。”
她抬头,目光扫过曹三水,后者不自觉地垂下头,心里像被谁打了一拳又疯狂地揉捏成一团,但他又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一旦结婚了,有人恭喜、有人照相、有人散播,全村人都知道了,哪怕她离开这里,只会面对无止境的骚扰,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你说他们愚昧,他们能用各种方法绑死一个女人的一生,你说他们聪明,他们却能在当今社会还做出这种强娶之事,真可怕……”
虽然听不懂,但曹三水大概知道她的意思,话都没听完就连忙点头:“没错,明天不能让他们吃席。”
一只手弱弱地举了起来,循着手看过去,吴真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我有一个问题。”
赵陌白:“问。”
吴真真:“当天肯定很多村民都在,他们互相认识,我们就四个人,就算把人抢出来,咱也带不走吧,更何况明天甚至没有通向外面的大巴车,那我们活不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还用了个成语。
话糙理不糙。
赵陌白:“所以我们要偷偷的。”
说完,男人站起身,双手抚掌,重重一击:“我有一个计划。”
既然是个“偷”,那就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聊,毕竟这里也邻着外道,时不时也有路过的村民,尤其是几个年轻男人,每每路过辛晚的居所,总忍不住再三张望。
商议大事,肯定要换个地方,比如没有道路的小树林儿。
几人先后出门。
曹三水落在后面,赵陌白回身招呼他,“别傻站着了,趁没人快跟上。”
曹三水还有事儿没想明白。
“你就这么帮我,不怕我最后不告诉你?”
赵陌白轻嗤一声,并不在意,“有没有一种可能,只要你把实情告诉我,哪怕你并不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我也会帮你。”
“为啥?”
“因为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好事。”
说完,赵陌白拍拍他的肩膀,往前追辛晚去了。
曹三水留在原地,有那么一刻,他吹拂到了完全不同的风。
“哎,等等我。”
下午的时候,辛晚去了钱婶子家。
桂香在这里,这还是路上的村民告诉辛晚的,这些村民对于赵陌白两个陌生男人防范得紧,可是对女人却没有什么抵触之心,大抵是觉得只不过一个女人而已。
才到钱婶子家门外,就听见了几个女人在闲聊。
钱婶子手脚麻利地摘着菜:“你那侄儿也太没用了,要不换一个。”
“你就别在这里说风凉话了。”桂香心气不顺,“你要是想着我点,跟我一起劝说劝说那女娃,说不定人家就愿意了。”
“你还说我不想着你?人家来我家,我可是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了,一下子拿出来两万块钱给我,这要是娶回家里,指不定怎么美咧。”
钱婶子越说越来劲,听见脚步声,猛地一抬头,冷不丁就瞧见了辛晚。
她吓了一跳,忍不住摸摸自己狂跳的心脏。
这瘦瘦弱弱的一个女人,走路跟个幽魂儿似的,大风一刮估计都能被刮到了,但怎么就是让人看了发怵呢。
桂香警惕地站起来,拿捏不准辛晚的情绪,她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只是她不开口,辛晚更沉得住气。
桂香越来越手足无措,丝毫没想过,为什么明明是辛晚主动来的,可是现在承担着开口压力的却是自己。
她只得支支吾吾地说:“姑娘啊,婶子是真的没听到。”
辛晚垂下眼,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能听见她语气中的犹疑,“真的吗?可是明明只隔了一扇门,我叫的声音那么大……”
“哎呀年纪大了,耳背嘛。”理由一旦找好,就像某种真理落地生根,说这话的人都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喋喋不休着自己的生活是有多么艰难,忙碌半生什么好没捞到只落下了一身病……
拙劣的借口,拙劣的表演。
但辛晚来这儿是有目的的,她选择相信。
甚至不需要多少话,辛晚如同被洗脑了,完全相信了这些借口,然后又被邀请亲亲热热地坐下。
如同没有过龃龉,如同发生的事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