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徐子昂的朋友对不对？】
这句话有两个关键词。
“徐子昂”和“朋友”，分别对应了两个信息点。
第一，曹三水知道徐子昂这个人。
第二，他说的是“朋友”，而不是别的，甚至不是含糊的“认识”，“朋友”这个词不会无缘无故被提及，至少它在这句话里，代表了某种倾向。
曹三水贡献出了他迄今为止的高光时刻——“只要你们帮我一个忙，我就告诉你们一切想知道的。”
这一句质朴的威胁，让赵陌白卸了浑身的力道。
他从旁边捞了一个小板凳，坐在曹三水前面，脸仰着，面带疑问：“你说说，为什么要我帮你抢邱颖，人家都要结婚了，你要是喜欢她，就光明正大争取，人家要是不喜欢你，你就不应该纠缠。”
“邱颖……邱颖。”曹三水的眼神颤抖起来，“如果不救她，她会死的。”
…………
就像是一出话本折子，丝毫没有过渡，突兀地翻了一页。
曹三水从出生起就生活在钱家村。
在这个村子里，“钱”是大姓，大部分人都姓钱，他们那些姓钱的大都关系不错，并且有点瞧不上别的姓的，总说他们都不是真正的钱家村人，这有什么可得意的？虽然他也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但曹三水不明白的道理还有很多。
比如，为什么这村子里好几户人家娶媳妇，都能从大城市里找。
大城市不好吗？
如果不好，那为什么好多人都要去大城市打工，然后再不回来？
大城市好吗？
如果好，那为什么那几个从城里嫁进来的媳妇，都生活在这里，然后生孩子，永永远远地生活在这里，再不提回家？
这只是曹三水闲暇时候的困扰罢了，毕竟他名声不好，别说大城市的女孩儿了，本村也没有女孩儿想要嫁给他，都觉得他人丑、游手好闲、家里也没啥钱。
一切的改变，是在一个月之前的一天。
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裹着大棉袄，坐在小卖部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无所事事地嗑瓜子，然后就看见了大客从村口的马路尽头驶了进来。
这辆大客车带回来了在外读书的钱嘉仪，还有他的对象。
如果是从前的曹三水，只会朝他吐一口瓜子皮——
狗屁的大学生，读书有什么用，那钱嘉仪读书也是活一天，他大字不识几个，有时候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同样也是活一天，也没少啥。
可是第一回，曹三水有点不是滋味。
手里的瓜子都不香了。
那女孩儿真好看，来的那天，她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可白了，比往年一二月份村子里下的大雪还要白，可是她的皮肤更白，四肢纤长，一看就干不了农活，可是还是好看，眼睛也大，睫毛也长，脸蛋也红……
曹三水见她的第一天晚上，就梦见她了。
第二天起，他也不知道自己咋想的，脚不受控制地往钱嘉仪家溜达，被村民们逮着好几次，讥笑他癞蛤蟆惦记别人家的天鹅肉，可是曹三水不听，他就是心痒痒，总想再看那女孩儿几眼。
也因此，他看到的，比旁人多。
比如，当天晚上，钱七家还是一片欢声笑语，所有人都热烈地欢迎女孩儿的到来。
可是就在吃晚饭的时候，那女孩儿只不过率先在桌子边坐了下来，气氛就僵住了。钱七叔不满地咳嗽了一声，钱婶子拽着女孩儿就往厨房走，边走还边说：“他们爷们坐着，你跟我把菜炒了。”
女孩儿蹙着眉看向钱嘉仪，那怂货竟然假装看不见。
又过了两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曹三水偷摸溜达过去的时候，他们之间已经起了争执。
女孩儿站在院子里跟钱嘉仪吵架，钱七和钱婶子站在门口不远不近瞧着。
女孩儿满眼地不解：“你在学校的时候对我那么好，怎么一回家就变样了？钱家村是有什么魔力吗？可以这么快改变一个人？”
钱嘉仪不耐地回答：“你别借题发挥，我妈只是让你洗两件衣服，有那么难接受吗？”
“我来你家就是给你洗衣服的？”
“你都来了，难道还让我妈洗？”
“你真是不可理喻。”女孩儿边说，边后退两步，冲他伸出手，口吻沉着冷静，“你把我手机给我，我要回家！”
钱七叔被吵得耳朵疼，起身就对钱嘉仪说：“你就让她这么闹？”
话音落下，钱嘉仪一耳光就甩了过去。
钱嘉仪：“这是我的家！你给我滚进去，你今天洗也得洗，不洗也得洗！”
曹三水觉得他们太吵了。
也抠了抠耳朵，没趣儿的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曹三水冷不丁想到，自从她跟钱嘉仪回了家之后，再也没见她穿过那件白羽绒服了。
本以为，也就只能这么远远地再看几眼了。
可是转折来得很突然。
大约一周之后，某天他正在一如既往晒太阳，突然一个女人闯进了小卖部。
“你有手机吗，能借我用一下吗？”
是她？！
曹三水猛地站起来，一时间竟然无所适从。
他“哦”了一声，有些手忙脚乱地浑身上下地摸，可是不巧，一时间忘了手机搁哪了——他平时用的也不多，也没人联系他。
外面起了喧哗声。
女孩儿绝望地说：“来不及了。”
她将一张纸条塞进曹三水手里，眼底仅剩一丝微弱地光芒，“求求你，帮我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告诉她我在这里，求求你了。”
然后钱婶子就闯进来了，身后还跟着桂香几个女人，都是曹三水平常讨厌的人。
钱婶子拽着她就走了，明明女孩儿比钱婶子高，可是被她拽着踉跄地往前走的时候，犹如一只快要被送进屠宰场的羔羊。
她们身后，桂香指着曹三水的鼻子不由分说就骂：“曹阿狗，我告诉你可别多管闲事啊。”
“嘁，关我什么事儿。”
人都走光了，曹三水不满地嘟囔了两句，又坐回椅子上，抓了把瓜子儿。
可是只是拿在手里。
另一只手还攥着那张纸条。
他扔了瓜子，把纸条展开，里面是一个几个字和一串电话号码。
那字儿……曹三水挠了挠头，不认识，大概是个名字？他也不识字儿，给他有什么用啊。
曹三水随手一丢，纸条飘飘忽忽落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