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披头散发坐在黑暗中,神情憔悴,眼睛却亮的惊人。她盯着地上躺着的宣哲润,口中呢喃着称诵佛号。
“南无毗婆尸如来……”
“南无宝胜如来……”
“南无观世音菩萨……”
每念一句佛号,便倒头下拜一下。千声万声佛号,头磕的红肿,出血。但她仍然磕头诵念,口中还会不时说着。
“愿以此功德,保佑我儿宣哲润平安,无有外道加害,一切邪魔不得便。”
宣哲润看见这幕,已是泣不成声。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就在那间西郊旧宅,如今已经称不上家的地方。
黑暗的西郊老宅中,那无数个疯狂的日夜。院子里是癫狂的人们嚎叫,撕扯,攻击。只有他和母亲躲在屋子的角落里,念着佛号,祈求着庇佑,也只有他们不曾为邪魔癫狂所乱,只是后面发生了什么?宣哲润发觉自己已想不起来。
旧事再现,心脏揪痛,像是把心脏当手绢扭动,撕裂,锥心般的疼痛,恐惧。永世不想再面对的场景,再次浮现在宣哲润脑海中。
怎么可能忘记呢?为何会忘记呢?宣哲润思索着,女子身上微微亮起的金光不够强烈,不够耀眼。甚至不足以照亮四周无边的黑暗。只能把他笼罩在内,看着女子温和的笑。宣哲润真想冲上前扑到女子怀里,眷恋这再感受不到的怀抱。
岳是非当然不知道宣哲润看见了什么,但他看见宣哲润眼里的金光愈发浓烈,手上动作停下之后,松了口气。没多久,宣哲润无神的眼角处,有泪水缓缓落下,双手微微颤抖起来。显然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之中。
“真不是个东西。”岳是非骂道。
虽说不知宣哲润经历了什么,灵神曾害死宣哲润全家,逼的他一个孩子,亲眼看着全家遭受邪术折磨,惨遭灭门。不仅如此,居然还用妖术障惑了宣哲润的神智意识,逼他在不共戴天的仇敌手下当差?
如此作为,灵神也配称神?说是邪鬼都是高看了他。
岳是非实在看不下去,对宣哲润安慰道:“你再等等,我会把你弄出去的。”
陨星石壶已经到手,岳是非打算拿着就跑。只要出了进入平台的隘口,一直拖延的宏铭道人就可脱身。到时有黑山巫鬼从旁相助,不愁离不开。入了山就是虎归群山,龙入大海,怕什么灵神?
等时机成熟再把宣哲润弄出来,想办法把灵神加诸在他身上的术法破去。
“你再等等……”岳是非想不到其他话来安慰,只得再说了第二遍。
话还没说完,宣哲润的手动了,举着匕首毫不犹豫的朝着岳是非捅了上来。岳是非猛地往侧旁闪躲,始终动身速度慢了些。只是避开左胸正当中,擦着侧面划过皮肉。鲜血登时涌出,沾染在匕首银白的刃面。
肋骨下凉意攀升上脑,岳是非目光越过宣哲润的身体向背后看去。宣哲润眼中金光仍在,这不是他的意思。
身后,大宗师如幽魂般站在其后,手掌抵在宣哲润脖颈上。强行推着宣哲润递出匕首,直刺岳是非前胸。
大意了……
岳是非确实思绪被扰乱,因为宣哲润的遭遇而分怒怒。居然没想到大宗师会在这时候突然赶回来,宏铭道人以五雷法居然都没能拖住这家伙?
急退向后,景震剑剑锋向后扫过。切断悄无声息扩散而来的暗色丝线,更是存思天心下照,剑上附着罡气,在切割黑色丝线时就像遇见粘稠的水,十分费力,但岳是非倾尽全力还是斩开束缚,向后退了数步,瞪着大宗师。
看着大宗师惨白的脸,岳是非笑了:“原来你也是强行赶来,尊贵的大宗师也会吐血啊。”
白胡子上挂着血滴,这位大宗师面色非常难看。想来是感受到宣哲润突然的苏醒,不得已赶了过来。一众长老已经被黑山巫鬼牢牢压制,连岳是非的箓中官将都收了回来。
大宗师嘴唇微动,刚想说点什么。身后宏铭道人已然飞身跃下屋顶,站在大宗师的背后,高功法衣随风舞动,双目圆瞪,尽展天师法官的风采。
“邪魔,你怕了吗?”宏铭道人大喝道。
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宏铭道人也不好过。驱动五雷法对他消耗也十分巨大,尤其最初两道雷,山顶上因为灵神召来的陨星坠地,几乎被邪气弥漫散布。身在其中的岳是非当时就感受到与天地间的联系被切断了。
如果不是彼时还在外围,宏铭道人也难以召来五雷。恰好尚在内外交界之地,所以他才能快速换上法衣,登上山巅,朝礼天穹,请来雷部神威,破开重重阻隔,降下五雷。
五雷过后,他周身循环也有所滞碍。趁着空隙,大宗师硬扛了最后一道玄色雷,赶回此处。
玄色雷不同其余四色雷光,其光色玄,隐匿,爆炸的威力不大。但是隐有暗劲循环,游走于大宗师体内的残余力量挥之不去,所以现在的大宗师也极为难受,不停的要压制五脏翻涌而起的气息。
他早知岳是非会上山,也想过宏铭道人可能一同而来,但他也有所安排,甚至有准备提防天师府可能的支援,只要不是天师亲至,他就不担心。
但他万万想不到黑山巫鬼突然倒戈,连岳是非都不知道的是。早在黑山巫鬼射出第一箭支援他时,大宗师就感应到他与大黑山地脉的联系蓦然断去。设置的守护阵法转瞬间就被黑山巫鬼拆了个七七八八,他是此地山脉的主宰,布置在黑山的阵法,只要是借地气的,无论哪家阵法,都得经过他的许可。
原本他不仅许可,还给了灵神宗门许多便利。现在全都反了过来,不仅不再帮助灵神宗门的人,还使整个山脉都厌恶他们。现在灵神弟子要是下山,途中就能感受到喝凉水都塞牙的感觉。找水水干,摘果果落,想打个野味都遇不上牲畜,开个洞府也会有猛兽精怪骚扰,石崩山洪所侵。
“石壶是我宗门神祇赐下,里面装的也是信仰吾神的善信魂灵。与尔等玄门有何干系?便是与此地百姓也无干系,你们到此搅扰,纯是你们的不是。”大宗师神色沉着的跟岳是非谈判。
不说还好,越听越来气。岳是非不怒反笑指着宣哲润道:“你们神的信仰都是靠偷靠骗吗?他的家庭是怎么破败的你不要说你不知道。明明是不共戴天之仇,还用邪术把他匡来给你们当什么护法?”
“老贼,你真是厚颜无耻到世所罕见的地步。”岳是非骂道。
大宗师瞟了眼宣哲润,仍然面不改色,淡淡的道:“灵神自有安排,他的家人都会上升到灵神身边,获得真正的永恒与安乐。”
“若是你让我跟他换,我求之不得。”大宗师面容慈祥安定,他是真的相信这番说辞,并非诡辩而编造。
话已至此,说也是无用。岳是非抱着陨星石壶的手动了下,自从离开雷火后,陨星石壶的温度骤降。坑坑洼洼的表面下其实是一块巨大的天外陨铁,只有最中心是空洞。刚才还烫手,现在已经阴寒的让岳是非臂弯处都能感受到寒冷。
把景震剑的日轮靠近了些,天心下照,激起日光照在陨星石壶上。被日光一照,陨星石壶居然闪起光来。
目光不经意的大宗师的脸,发觉他也有一闪而过的困惑,岳是非心生一计,道:“我劝你们别打主意了,如今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我以三天正法就快毁掉你这破玩意了,等我腾出手来,你以为你们还跑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