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来听,都来看,今个儿说的是啊。千年福地,神仙洞天的茅山上清派,出了一个大叛逆。嘿,您就要问了,堂堂茅山宗能有怎样的叛逆?”
昆明城街头老石旁,说书人摆了张旧拙的木桌,讲的是唾沫横飞。正逢庙会,远近休歇的农人都到城里来,说书人前倒也很热闹,人群中有个身穿蓝灰色棉衫的年轻人聚精会神的听着说书人胡诌。
“都说这茅山叛逆,不修正道,入了魔门,潜藏正派之中。忽然一日,正逢茅山举行罗天大醮,诸派云集,祈禳国泰民安,风雨调顺。”
“谁知这逆徒遭逢正气冲击,狂性大发,藏匿不住自己心邪。不仅突然暴起杀了自己师父。更是冲到村子里。宰杀了一村二百七十口人。”
“呦呵,凶恶啊,杀人不眨眼。凶性发作后,可偏偏无人能对付,就连参会的龙虎山天师和连茅山宗师联手,居然也被他逃走。最后只得昭告天下,茅山宗从此将其逐出门下,永不复入。此后天下玄门正宗,都称呼他……”
讲到这里,说书人故意卖了个关子,慢悠悠饮一口茶,就等着人发问。
终于有小孩按捺不住,奶声奶气的问道:“叫他什么呀?”
“啪!”惊堂木一拍,震惊全场。
“茅山弃徒!!”
说书人双眼圆凳,声音提高八度,全场惊闻。
刚刚还听得津津有味的蓝灰色棉衫年轻人,早已消失在人群之中。临走前嘴角挂了一丝不屑。
乌云盖天,冷风瑟瑟。
山间小道寂静,星月敛去光芒藏于夜色。唯一的光亮来自山间诡异小队的领头人,他手中提个灯笼,照亮面前三五步路。
岳是非走在队伍中央,打眼一看,灯笼木框缝隙间的红色黏土斑驳,瞬间就认出灯笼是件古物。
所谓古物,专指死人坟堆里扒出的陪葬品。上面斑驳的红色黏土,有见识的人就知道那是墓葬的封土。封土本也是普通的土壤,置于地下受水土侵蚀,时光磨砺才能形成这种红黏土。
眯眼打量领头人,岳是非基本确定,莫名其妙的领头人根本不是活人。
只见领头人半边头颅用紫黑色长布盖住。山风吹起遮住头颅的布,只露出鼻孔往下的部分,在长布的背面用暗红色写了个晦涩难懂的东巴文,即使岳是非也不是很懂。
“纸花花、纸花花……”
“花送嘞、送嘞人儿去…人儿去……去了不归来……”
山路上,惨惨戚戚的声音唱着哀调。当地人死后,专门请人晚间唱这种民乐。老话讲“为了送亡者早些上路,不要留恋生人世界的一切,就怕已故者带走那些刚出生还魂魄不稳的小孩。”
队伍中岳是非前面的人忽然浑身一颤,抖如筛糠,气越喘越粗。看起来是醒了过来,若非这些举动,岳是非还以为他跟领头人一样不是活人,实在他身上有很浓重的老人气。
老人气是岳是非自己取的名字,其实是他特有的嗅觉。会闻见一股很难形容的气味,寻常老人身上没有,但对于临近死亡的老者,这种气息会异常浓烈。
岳是非从小就对老人气异常敏感,五六岁时,跟着他爹去远房亲戚家祝寿,按辈分,岳是非要叫这位亲戚大爷爷,比岳是非亲爹还大上两辈。大爷爷九十大寿,宾朋满座,所有人都喜气洋洋。
有生以来第一次,岳是非闻到这股子不寻常的气味。还年幼的他不懂事,管不住自己嘴,当众就对大爷爷说他身上臭,怕是活不久。
本来欢欢喜喜的所有人都被这个古怪孩子的话吓住了,岳是非亲爹冲上前就扇他两个嘴巴子,让他直接给大爷爷跪下。陪着笑脸道歉“这就是个死孩子,啥球不懂,回去一定狠狠揍”。还恭祝大爷爷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大爷爷也被岳是非的话惊住,但毕竟是长辈,岳是非亲爹又已经教训了,实在不好发作,只好扯着脸,皮笑肉不笑的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主人都不追究,大家自然也就装作没听着,依旧欢喜的祝寿。所有人里只有岳是非心里委屈,明明说的实话,为什么要挨打?
半月之后,原本身体硬朗的大爷爷突发急症而亡。亲戚们开始传说岳是非这个死孩子在大爷爷寿宴上的话咒死了大爷爷,从此再不跟他家来往。
同村的人也讲,岳是非是个邪性孩子,开口就能咒死人,见到他都躲着走。
打那时起岳是非就学会一件事,大多数人只听自己想听的,他们根本不关注真相如何。从此岳是非三缄其口,即使闻见老人气也不会轻易开口,哪怕是老人气再重的老者,岳是非都会满脸堆笑祝他长寿,其实心里清楚,他已经快死了。
从无例外!
这也是为何岳是非以为身前人已经是死人,不过现在看,眼前人怕是也活不久。单看年岁,这人两鬓微霜,头发还是黑色,约莫半百的年纪,按说不该死这么早才是。
“你、你们是什么人?带我到这里做什么?”既然醒来,他不愿再走,硬生生停下脚步,指着眼前领头人大喊道。
岳是非随他停下,但没有开口。队伍后面的人也依次停下,没谁直接撞到岳是非背上,排列间距整齐,十分听话。
领头人察觉到身后突发之事,停下脚步,慢慢的转过身来,凝视着突然清醒过来的中年人。
见到领头人的手臂,中年人大吸一口凉气,他也不是没见识的。他叫王德利,跑江湖贩米发家,见识是有的。领头人小臂之上有大块青紫色,分明是尸斑浮现。他也看出这领头人不是活人。
“难道撞了鬼?”王德利心里慌乱的想到。
他强自镇定,色厉内荏的警告起领头人:“告诉你,我是泰安古镇首富。古镇山北万安观的观主是我好相识,他可是出身龙虎山天师府的黄紫贵人,管你什么厉鬼妖魔,得罪了我都得魂飞魄散。”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道已经皱皱巴巴的黄符来,警惕的对领头人举起黄符。
领头人站在原地不动,王德利见此,心中一喜。不管是手上护身符还是黄紫贵人的名头吓住了对方,自己应该都安全了。
刚松了口气,准备摆出首富架势教训对方。刹那间,领头人迈步向前,手里动作极快,王德利丝毫没看清其动作,手中黄符就被撕成两半,对方完全不在乎他引以为傲的身份和唯一护身的家伙。
王德利终于慌了,连天师府黄紫贵人都不怕,得是多凶戾的恶鬼?
领头人步步紧逼,再一次伸出手来,似乎就要了结这个不听话之人的性命。
“止!”
一直在王德利身后看着一切的岳是非忽然出声了。左手掐三山诀往前一点,正指领头人眉心部,隔着几尺距离,硬生生把领头人定在原地,真的寸步不能向前,仿佛脱力的木偶,被人抽走背后的丝线,失去了动力。
紧接着,岳是非将嘴凑到王德利耳边,缓缓道:“他不过是个被操纵的死人,哪里认得什么万安观观主?别说龙虎山黄紫贵人,你就是认识天师也没用。”
“大、大师救救我!”王德利看见眼前一幕,就差给岳是非跪下来。深知眼前之人是救命稻草,确实比远在天边的黄紫贵人有用。
“我是首富,我有钱,您救了我,价钱随便开。”虽说眼前情况紧急,但王德利身为首富,最自信的莫过于家财亿万,遇到死人自己确实没办法,可活人就不一样,活人是要用钱的,那自己就有莫大的话语权,他相信眼前这位不知名的年轻小哥也不例外。
“哦?随便开?我算算,救你的命的话。就要你一半家产吧,如何?”岳是非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