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节 箭已在弦上（6）
冯庸怒斥道：“身为中国空军，看到有外国飞机侵入中国领空，你居然还要请示？混账！”
高志航被骂出一头热汗，急忙用行云流水的娴熟技术调控飞机方向，飞机座舱前的两挺马克沁LMG15型固定机枪瞄准住那架日本飞机，随后开火，两串航空机枪子弹在喷出的火舌中呼啸而去，立刻打烂了那架日本飞机的尾翼。高志航并不是手下留情，而是按照国际惯例再次进行警告。但那架日本飞机没有发出“服从要求”的信号。等了一分钟后，高志航凝神静气，再次开火，两串火舌喷涌而去，空中电光火石，火星犹如怒剑狂花般飞射，瞬间把这架飞机浓烟滚滚，尾部支离破碎，随后失去平衡和控制，一头栽了下去。高志航再次打开无线电，报告道：“敌机已被击落，坠毁于蒲河一带。”高志航此时可能没想到，这仅仅是他以后跻身世界十大王牌飞行员的第一个战果。
冯庸夸赞道：“干得漂亮！”他随后对身边待命着的军官吩咐道，“立刻报告王以哲将军！命令地面陆军部队出动，赶在日本人之前抢回飞机残骸，找到证据。别他妈的再让那群日本狗反咬我们一口了。”
接到空军方面的通知后，严阵以待的王以哲立刻命令第101师副师长黄显声率一队官兵前去日机坠毁处，抢在日本人之前夺得了飞机残骸，从残骸里搜出尸体两具、高倍航空照相机两台、已烧焦烧毁的文件地图照片若干，铁证如山地证明了这架日机是在进行航空拍摄。第一军按照张学良的指示随后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外界公布此事。顿时，整个东北群情激奋，关内地区获知此事后也一片对日本的声讨谴责之声。
东北战云密布，而关内地区也是混乱不堪。七月底，长江中下游暴雨泛滥，汉口的长江大坝崩溃决堤，使得江淮流域的八个省遭到了特大洪灾，各地灾民达到五千万以上，江浙地区淹死14万人，经济损失二十多亿元，重灾区湖北、安徽、江苏接连爆**乱，本是全中国最富庶的江浙地区顿时成了民不聊生的洪川泽国。8月11日，新疆富蕴地区发生八级特大地震。与此同时，蒋介石率领三十万大军发动了第三次围剿战争，汪精卫和两广实力派则在广州成立广州国民政府，再次分裂了国民党和国民政府。
张学良自然是心怀国家安危、爱惜本国人民的，因此获悉南方特大水灾后，他立刻命令东北政务委员会调动最大限度的财力物力人力帮助南方抗灾，东北方面先后运到关内五百万吨粮食，东北政府拨款五千万元用于赈灾，北方八省为南方受灾八省共募捐6000多万元。张学良的古道热肠和仁义品德赢得了全国赞誉，东北政府在全国范围内也声誉鹊起。为了充实东北的人力资源，张学良命令东北政务委员会在遭到洪灾的几个省都设立救济站，并免费调动火车把灾民运到山西、陕西、热河等北方八省境内。在1931年下半年，关内地区前后共有700多万名灾民逃难到北方八省，另外还有上百万忍受不了南方战乱、混乱局势、自然灾害的居民移居到北方境内，这极大地扩充了东北的人力资源，使得东北四省的人口在1931年底的时候突破3600万，北方八省的总人口突破7500万。实际上，张学良此举也是让自己和东北政府在关内地区赢得民意人心，使得东北和日本开战后，关内南方各界都能支持自己。
1931年8月26日，坚定反对对外扩张且致力于削减军费、裁减军队、改善民生的日本首相浜口雄幸因为操劳过度，使得他在去年年底时遭刺杀后留下的伤势突然恶化，从而溘然长逝。这位勤政廉明的日本首相的突然去世，使得日本主和派和文官内阁集团失去了强有力的领导核心，而日本军方和激进派势力则重新抬头。新任的日本首相若槻礼次郎虽然也是主和派，但他没有浜口雄幸那种刚正不屈、奋不顾身的精神，比较明哲保身，不敢正面同日本军方势力进行抗争，并且他仓促之间成为首相后一时半会也无法及时而有效地处理关东军和东北军的矛盾。因此浜口雄幸的突然去世以及若槻礼次郎的懦弱不作为，都使得东北的局势在客观上没有得到控制，从而急剧恶化。
冥冥之中，在上帝之手的推动下，东北的火药桶终于被全面引爆了。
日本人挑起万宝山事件并暗中推动朝鲜全境反华以及派遣间谍和使用航拍飞机刺探东北情报的种种丑行曝光后，在东北境内也引起了惊涛骇浪般的民族情绪。“赶走日本人！”“捍卫国权！”的口号声响彻东北上空。8月上旬，北方八省的八个总商会联合成立“中国北方联合总商会”，宣誓绝不购买日货，断绝和日本的贸易来往，并号召广大民众共同抵制日货。8月下旬，关东军第2师团第3旅团第29联队在沈阳北部的郊区展开实弹演习，而驻守朝鲜的两个日军师团也在图们江畔举行大规模的水陆联合演习，以此炫耀武力，威吓东北方面；另外，关东军总部也在8月底从旅顺迁到了辽阳。日方这些明火执仗的挑衅手段都使得东北境内的反日情绪日益高涨。8月30日这天，东北大学政法学院的大一学生宋黎写下血书：“愿以我一人之鲜血，唤醒举国同胞之觉悟”，随后他孤身一人前往辽阳的关东军总部进行抗议，在门口高举“中国万岁！中国必胜！”的标语，最后被日军哨兵射杀。
这件事立刻在全东北引起了一石激起千层浪般的重大反响，对原本已经快要爆炸的反日情绪更是火上浇油。9月1日上午，东北大学、辽宁大学、东北理工大学、东北工业大学、东北农业大学、东北政法大学、东北师范大学、东北体育大学、东北医科大学、东北工程大学、东北师范大学等沈阳的十多座高等学府在各校学生会和部分教师的组织下，集合了两万多名爱国大学生在沈阳市中心举行联合反日游行示威，热血的学生们和大批同样爱国的市民们迅速组成十多万人的浩大游行队伍，“为无辜死难者讨回公道！”“抗议日本对华展开间谍活动！”“捍卫国土！捍卫国权！”“打倒日本军国主义！”，口号声山呼海啸，震撼云霄。学生们向市民们散发传单，宣传爱国反日思想，部分情绪激动的学生们还在路口街边搭起高台进行演讲，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都溢满了难以抑制的义愤填膺：
“同胞们！同学们！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们不能再无动于衷了！因为巨大的灾难已经快要来临了！皇姑屯事件、铁岭事件、万宝山事件、中村事件、朝鲜排华事件，还有田中奏折和济南惨案，这些都说明了什么？都说明了日本人对东北甚至是对全中国的狼子野心！日本人垂涎我们中华河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妄图吞并中国、称霸世界的春秋大梦早已是路人皆知！琉球、台湾、朝鲜，就是前车之鉴！日本人贪得无厌、欲壑难填！他们的野心和计划在田中奏折里早已经暴露无遗！日本人早晚要对中国发动侵略战争！战争一旦开始，我们东北必定首当其冲！东北就是日本人的第一个侵略目标！同胞们！关东军正在磨刀霍霍、图谋不轨，我们必须要提起高度警惕！一旦战争开始，我们唯有奋勇抗击，誓死保卫我们的国土！我们中国人宁死不做亡国奴！”
演讲的学生们说到动情处无不杜鹃泣血、怒目含泪。台上台下的学生和市民们齐齐群情激奋并爆发出怒涛狂澜的口号声：
“打倒日本军国主义！”
“宁死不做亡国奴！”
“中华民族万岁！”
当沈阳的大学生们和市民们举行游行示威时，日方迅速接到了消息。随后在关东军和日本驻沈阳领事馆的安排及组织下，沈阳和周边地区的日本侨民、日本浪人、朝鲜移民们也展开游行示威，抗议“张学良蔑视日本政府，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煽动民众破坏日中关系”，沈阳当天的全城交通陷入瘫痪中。中午时分，双方的游行队伍在沈阳市中心的和平广场猝然相遇，情绪都高度激动的双方迅速爆发激烈的群体肢体冲突。日侨和浪人们实际上早有准备，事先都被发放了木棍。双方发生冲突后，一百多名大学生和沈阳市民当场被打伤，血溅现场。混乱中，沈阳高校联合游行示威活动主要组织人之一的东北大学学生会副主席、东北大学政法学院大四学生、梁启超的三子梁思忠被打伤，但他在头破血流倒地后仍然奋力大呼道：“同学们！五四运动的前辈们已经为我们做出光荣表率了！我们千万不要向这些异国敌人退让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众学生们呐喊着奋勇上前，徒手和日侨浪人展开搏斗，受伤者众多。实际上，东北高等学府里的很多教授讲师都曾是五四运动的参与者或发动者，比如东北的教育部长傅斯年、东北大学教育学院副院长罗家伦、辽宁大学副校长方豪、东北师范大学副校长匡互生、东北学生联合会主席段锡朋、东北理工大学物理学院副院长王自治、东北政法大学副校长罗隆基、东北大学文学院教授闻一多、东北工业大学教授郑振铎、东北能源部部长兼东北大学地理学院教授孙越崎等等。此时见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这些曾是五四运动发动者或参与者的教授老师们也无不热血沸腾，因此积极参与，这更加激发了学生们的爱国热情。
局势一片混乱的群体冲突中，东北工业大学的十多名男学生看到游行的同学和市民接连被早有准备的日本人打倒在地，急忙返回学校。该校校长、著名机械学家、机械工程教育学家刘仙洲看他们一个个杀气腾腾的，心头忐忑不安，急忙问道：“你们这是要干啥去？”
为首的该校机械学院大四学生钟皎光回答道：“抄家伙！跟日本人干了！”
刘仙洲大吃一惊道：“孩子们，你们是学生，安心读书就行了！捍卫国家是军人的事情！”
跟着钟皎光的该校工程学院大二学生赵飞克、工程学院大二学生黄文熙、气象学院大三学生赵九章、机械学院大一学生熊虎等人反驳道：“副校长你此言差矣！我们都是中国人，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眼下国难当头，我们每个中国人都义不容辞！日本人咄咄相逼，东北再大，中国再大，也已经动荡得放不下一张书桌了！”
刘仙洲火急火燎地劝阻道：“使不得啊！孩子们！你们要冷静哪！千万不能冲动鲁莽呀！”
钟皎光等人懒得理睬副校长的苦口劝解，一起冲进学校的实习工厂，准备把里面的工业零件拿去做武器，但一时半会搬不了太多，顿时学生们焦躁不已。该校的水利学院大一学生黄万里好奇地跑过来问道：“各位学长，发生什么事情了？”
赵飞克道：“沈阳的各个大学今天举行联合游行示威活动，日本人那边也在搞游行示威，我们跟日本人在和平广场上打起来了。但日本人早有准备，我们很多同学都受了伤，所以我们想回来拿点武器。唉！要是有汽车就好了！”
黄万里急忙道：“有汽车的！学校的汽车研究所里刚刚从四平汽车厂接收了几辆汽车作为研究改进的样本，并且研究所里也有汽油。”
钟皎光等人喜出望外：“学弟，你会开车吗？”
黄万里摇头道：“我不会！”
熊虎主动请缨道：“我会！我曾经开过我爸爸的汽车！”
钟皎光欣喜地拉住他道：“走！给我们开车！”
学生们冲进学校的汽车研究所，从目瞪口呆的老师手里抢了一辆四平兵工厂送来作为研究改进样本的民生牌汽车，又从大学里的实习工厂内装满了一车的铁管扳手之类的工业零件作为武器运到了和平广场上。熊虎开着车，其他学生都扒在车身上。到了广场上后，钟皎光大喊：“同胞们！这里有武器！我们跟日本人拼了！”驾驶汽车的熊虎其实根本就不会开车，开到广场上后在紧张之下把油门当成了刹车，直接冲向了游行的大学生人群。熊虎大吃一惊，急忙拼命扭转方向盘，开向日本人那边，足足有三吨多重的汽车硬生生地撞到了日本侨民人群里，当场撞飞了一片日本人。现场的男学生们和男市民们看到后，争先恐后涌来领取武器，随后同挑衅的日本侨民和日本浪人奋力搏斗。双方在广场上大打出手，原本没有参加游行的沈阳市民看到己方的学生们和市民们接连受伤倒地后，无不义愤填膺、群情激奋，以往被日本人趾高气昂的嚣张气焰所压抑着的怒火此时火山爆发般全部发泄了出来。成千上万的市民怒吼着，抄起身边的垃圾桶或砖头之类的东西便一起扑上去。现场怒骂和呻吟齐响，拳头与砖头共飞，前后共造成了五百多人受伤，七十六人死亡，死者里包括四十九名日本人和二十七名中国人，死亡的日本人里有十二人是被熊虎开车给撞死的，整个沈阳一片混乱。接到报告后的沈阳市公安局长熊正平带着几百名警察急匆匆地赶来试图控制局势，但在看到这一幕后，熊正平和所有的警察给惊呆了，知道靠警察已经根本控制不住了，急忙打电话给张学良。
混乱中，熊正平看到开车的熊虎，顿时气急败坏，他上前揪着熊虎的耳朵把他扯出驾驶座：“混账！你在干什么？”
熊虎道：“爸！我在打日本人！”
熊正平怒道：“开车撞人算什么狗屁本事！有本事上战场开坦克打日本人去！”
熊虎一把扯下身上的校服：“从现在开始，我退学了！我马上就去报考讲武堂开坦克去！”
熊正平被自己的儿子险些气昏过去。看到熊虎的车子上鲜血淋漓，他顿时如坠深渊：“完了！完了！你们这帮混小子坏大事了！”他连连顿足叹息，知道这件事已经彻底无法收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