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王勉带着瑞哥儿与娴姐儿回到京城。
陆安六年，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模样。
似乎沧桑了不少，眉眼轮廓都浮着一抹正气凛然，只不过背脊微微下陷，似是被重担压的。
马车之上，娴姐儿坐在瑞哥儿怀中，好奇地扒着窗户朝外看。
她是头一次来京城，从未见过如此繁华景象。
陆安这些年虽经过王勉治理已大不如从前，却始终及不上京城这样的地方。
她一时有些看花眼了。
瑞哥儿小小年纪，却是一脸的沉稳。
他将妹妹抱回来，摁住肩膀，轻声说道：“等回了家收拾好，哥哥再带你出来玩。”
“好！”娴姐儿嘻嘻笑着点头。
王勉看着一双儿女，虽然没说话，但脸上却浮着一抹欣慰的笑。
在外面同车夫坐在一起的李氏走了进来，她看了眼王勉手中抱着的坛子，有些心疼他，便说道：“已经进京了，路也平稳，你放下来让自己歇歇吧。”
那坛子里装的是卫娥的骨灰，当初卫娥难产弥留之际，知道王勉不可能在陆安待一辈子，迟早是要回京城的。
她并不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陆安，便让王勉将自己尸骨火化，多年来都不下葬，一定要他回京城之时，将自己带着一道回来。
这也是王勉最为痛苦的地方。
他后悔自己为何要选择外放，若是好好留在京城，日子虽然过的清苦些，可卫娥却能好好的。
想到这里，他的眸色黯淡许多。
他早已不会在想起卫娥的时候红眼了，毕竟有两个孩子要照顾，他不能露出脆弱的一面。
“父亲，让我来抱吧。”瑞哥儿主动对王勉道，“我有力气，不会磕到母亲的。”
他懂事的早，从不让王勉操心。
李氏将娴姐儿从他怀中抱过来，心疼这两个孩子。
娴姐儿则是靠在李氏怀中，仰着头天真的问她：“奶，娘为什么总是在坛子里啊？”
她年纪小，不懂事，家中的人也都刻意瞒着她关于卫娥的事。
这么多年来，也从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卫娥，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家与其他人不一样。
她只是好奇，为什么娘不能跟爹一样，好好的站在她的面前，跟她说说话呢？
“苦命的孩子。”李氏抱着娴姐儿，忍不住红了眼。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王勉也没有将坛子给瑞哥儿。
卫娥的骨灰，给了谁他都不放心。
马车慢慢行驶到他们从前住过的院子。
多年未住，只怕那院子已经住不得人了。
王勉倒是可以重新再买一处宅子，凭他如今的功绩与俸禄，绰绰有余。
但他舍不得。
那个院子是他曾经与卫娥住过的地方，他舍不得搬走。
马车停在院门口，王勉抱着骨灰坛下了车，却见原本紧锁的院门竟然敞开着。
李氏抱着孩子下来看到这一幕，有些错愕的瞪大眼：“这是遭贼了？”
他们这院子可什么都没有啊，进了贼也偷不到什么东=西。
王勉也有些纳闷，他抬脚走进去，却见院子里并不像多年没人住的样子。
似乎是有人特意将这里面修葺了一番，瞧着崭新。
正当他想不明白的时候，卫姝跟楚宁风突然从隔壁屋里出来。
两人还在说着话呢，蓦地看见王勉站在院中，都愣了一下。
“回来了。”还是楚宁风先回过神来，他笑着道，“估摸着你们是这几日回来，我与卫姝想着过来替你们先修葺一下院子，免得你们回来还要忙碌几日。”
他们自然不可能亲自动手，只不过是叫了工匠过来。
卫姝看的出来王勉的呆滞，轻轻笑了笑：“此事是我自作主张了，你莫生气。”
“不会……”王勉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惶恐，“这种事怎么能劳烦将军来做。”
他与楚宁风虽是连襟，可楚宁风的身份到底摆在那里。
“都是一家人，这有什么。”楚宁风笑笑，“屋里说话吧。”
外面，李氏带着两个孩子进来，看见卫姝站在院中，恍若隔世。
她有些怔愣：“您是……楚夫人？”
这么多年未见，卫姝还是当初的模样，甚至还更加漂亮了。
而李氏这些年却是苍老不少。
瑞哥儿一眼认出她，面上扬起一抹笑：“小姨。”
“小姨？”娴姐儿好奇地看着卫姝。
她只觉得眼前人漂亮的好像画册上看的仙女，不对……画册上的仙女都没有她漂亮。
卫姝先笑着点头回了李氏的话：“多年未见，您身子可还好？”
“多谢楚夫人关心。”李氏有些惶恐，卫姝待她十分有礼，但这身份的差别终究让她受不起。
卫姝才又看向瑞哥儿和娴姐儿。
“瑞哥儿长高了很多。”她走上前，轻轻摸了摸瑞哥儿的脑袋，柔声说道，“早知道你们是今日回来，我就将家里几个孩子带来了。”
“没关系的小姨，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瑞哥儿笑道。
“说的也是。”卫姝便不再遗憾，她蹲下身，看着娴姐儿。
娴姐儿有些怕生，牵着李氏的手，朝她身后躲，但一双眼睛又不自觉的朝卫姝身上看。
她看卫姝时，卫姝也在看她。
娴姐儿跟卫娥小时候长的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瞧着她，就好像是看到了卫娥一样。
卫姝的眼眸微微泛了红。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柔下来，柔声对娴姐儿道：“你就是娴姐儿吧？你父亲寄回京城的书信里常常提起你呢。”
“真的？”娴姐儿悄悄露出脑袋，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的单纯。
她年纪虽与舒姐儿差不多大小，却又天真可爱的多。
或许是在陆安的时候未曾接触过太多。
“当然是真的。”卫姝朝她伸出手，轻轻道，“你与你娘亲长的很像。”
听到娘亲，娴姐儿哪怕心中再怕，也压抑不住好奇心。
她将小手递到卫姝手中，怯生生的问：“你跟我娘亲认识吗？”
李氏跟瑞哥儿都没有出声打扰她们。
对于娴姐儿来说，娘亲是个很神秘的东西，或许卫姝的存在，会让她感受到从未体会过的母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