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禑雄心勃勃,决心诛杀李成桂,一雪前耻,扫清身上的耻辱,群臣劝不住他,只好开始准备出征事宜。
南京城的兵力不算多,满打满算能随着王禑一起出征的,也就五千余人。
离开大殿,李仁任快步追上郑梦周,喊道:“郑大人,郑大人,请留步!”
郑梦周转身,见是李仁任笑道:“李大人,有事?下官还得回去收拾行囊,随着大王出征呢。”
李仁任含着怒气,道:“郑大人为何要鼓动大王出征?你难道不知里面的风险?万一大王有个三长两短,谁来负责?”
郑梦周慢条斯理地说道:“怎么?李大人就认定了,大王一定会输?李成桂已经成了丧家之犬,大王亲征怎么就不行了?李大人,你信不过大王?”
李仁任一时语塞,他的确信不过王禑统兵的能力。
当初死守开京,明军连战连捷,眼瞅着要合围李成桂,结果因为王禑的一意孤行,导致开京陷落。
见李仁任不说话,郑梦周猜到了李仁任的心思,推心置腹地说道:“下官知道李大人对大王忠心耿耿,但大王又不是小孩子,他是王,王就要有王的担当、威仪。”
“当初大王逃出开京,对他的威信打击太大了,李成桂如今成了丧家之犬,大王不抓住机会痛打落水狗,还得等到什么时候?”
李仁任的脸色有些难看,道:“这些事本官如何不懂?只是害怕出现意外。”
郑梦周仰面而笑,说道:“大王有五千大军,再说又不是去与李成桂拼命,不会有事的。”
李仁任等官员苦劝无果,王禑还是率领五千人,前往李成桂的必经之路上,拦截他。
高丽,五月初,庆尚道。
李成桂军经过长途跋涉穿越小半个高丽,损失不少,如今就剩下不到三万人。
周山脚下,李成桂再无往日的威仪,灰头土脸,正在与亲信商议下一步的去向。
李成桂说道:“从周山往西北出发,有两条路能抵达全罗道,到了全罗道我们就安全了。”
李芳远盯着地图,道:“若是走大路速度会快很多,若是走小路会更安全,父帅,我们走哪条路?”
李成桂思索片刻,道:“明军三日前与我军又打了一场,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会再追上来,我们走小路,小路狭窄,明军的骑兵施展不开。”
李芳雨眉头紧锁,咒骂道:“父帅,瞿能好像个水鬼,追了我们一路,不如找机会狠狠打他一次!”
瞿能的三千营,以及归汉军、归义军,一路上就像幽灵与两个爪牙。
归汉军、归义军凶猛,三千营狡猾奸诈,总是挑选李成桂军薄弱之处进攻。
三千营追击到现在,斩杀的李成桂军不下五千,战绩斐然,己方的战损却不过二十余人,堪称奇迹。
用瞿能的话来说就是,我大明的三千营各个都是好儿郎,万万不能急于求成,平白无故损失了。
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还在继续。
李成桂摆摆手,说道:“不要去管瞿能,我们现在没有与他正面交锋的实力,记住,保存有生力量抵达珍岛出海,我们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李成桂军选择走小路,就这么又过了五日,当他们要穿过庆尚道的时候,遭遇了一场伏击。
初时,李成桂十分惊恐,没想到明军竟然跑到了他们前面,若被明军堵住,前后夹击,李成桂军恐怕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然而随着战况的深入,李成桂军发现来追击的,竟然是隶属于高丽王王禑的兵!
庆尚道,丘山小径。
李成桂放声大笑,道:“好你个王禑,竟然还敢来找我?谁给你的胆子?”
李之兰十分兴奋,说道:“大人,明军前日才与我军交手,按照时间来说,明军应不会这么快就追来,如今王禑竟然主动求死,不妨冒险试一试!”
李成桂从俘虏兵口中,确认了王禑御驾亲征的消息后,起了一些别样的心思。
他李成桂如果一直跑,运气好从珍岛出海前往耽罗,不知道要多少年能杀回来,若趁此机会斩杀了王禑,那整个高丽的局势会瞬间混乱,他浑水摸鱼还有机会留下!
李成桂的心瞬间活泛起来,命人取来地图,他的眼珠里精光四射,道:“敌军在丘山小径北面,芳远、芳雨,你二人各自率领两千人,从两翼包抄,见到为父的信号再动手!”
李芳雨与李芳远神情一正,领命离去。
李成桂继续做安排:“之兰,你率领我军主力进攻,逐渐压缩敌军的空间,待吾的信号发出就全力进攻,吾亲自领兵绕到后面,断了他们的后路!”
李之兰脸色一变,说道:“大人是三军主帅岂能冒险?还是末将去绕后路吧……”
李成桂的神情坚定,道:“从我军起事以来,凡是生死攸关的激战,本将都会身先士卒,这一战赢了,我军就可起死回,之兰,去准备吧!”
李成桂军枕戈待发,然而此刻的王禑,还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丘山小径,北。
王禑正在军营中,往下方远处眺望激战,拍手叫好:“打得好,打得好!看看,我军与李成桂军打得不分上下,李成桂军战力折损严重啊,哈哈哈。”
李仁任本来心中担忧,但见到李成桂军战力后,心里的担忧烟消云散,李仁任拱拱手,说道:“大王英明,我军阻击李成桂军这一妙棋,定可牵扯李成桂军的速度,待明军赶上来,李成桂军必败无疑!”
李仁任觉得李成桂肯定会激战一阵就跑,毕竟明军还在后面追着呢,可惜,李仁任的判断大错特错。
半个时辰后,随着天空中升起三盏孔明灯,李成桂军的攻势忽然增强。
王禑见到之后嗤笑一声,道:“诸位看看,李成桂还想与我军一较高下,笑话!”
然而没多久,王禑发现事情不对劲,因为他们的左面与右面,都开始发出一阵阵的喊杀声。
李仁任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大王,好像……好像李成桂主力冲我们来了!”
不用李仁任提醒,王禑也发现了,不过他并不惊慌,反而道:“让将士们逐渐收缩,往后面撤离,李成桂不敢与我们颤抖,离开主路太远。”
王禑的盘算打得很好,但很快他就淡定不起来了,因为他们的后面也出现了敌人!
亲兵匆匆来禀报之后,王禑终于慌了,连忙道:“为何后方也会有敌人?他们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不行,我军要立刻冲出去!”
王禑急昏了头,但其他人还没有昏头,郑梦周劝说道:“大王,我军在这里结寨自保,还能抵抗住李成桂的冲击,若是弃了营寨逃走,岂不是遂了李成桂的心意?大王,不可走啊!”
李仁任等人也是一样的看法,现在只有固守才行,只要明军一到,敌军不攻自破!
王禑只好留下来,收缩兵力。
李成桂的进攻一轮接着一轮,无比凶猛,王禑的五千人马被不断压缩,损兵折将。
战斗从白日一直持续到夜里,王禑终于坐不住了,逃走的念头又生出来,王禑将郑梦周与李仁任寻来,说出了突围的打算。
“李成桂这是要置本王于死地,本王不能继续待在这里,趁着夜色,我军可往明军所在的方向突围去!”
李仁任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大王,兵荒马乱地突围实在太危险了,明军明日就会来,为何不固守等待呢?”
王禑摇了摇头,说道:“明日万一明军不来怎么办?难道本王的安危要寄托在明军来与不来上?我意已决,今晚全军突围!”
李仁任看向郑梦周,希望郑梦周能说句话,劝说王禑能留下。
郑梦周露出一抹苦笑,耸了耸肩,表示他也没有办法,大王已经下令,谁能忤逆?
郑梦周遂说道:“大王,既然决定突围,下官愿意保护大王,一路杀出去!”
当夜,王禑突围,率领亲信在乱军之中,强行杀出一条血路来。
杀戮还在继续,当王禑在郑梦周等人的护送下彻底逃脱,杀出重围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王禑累得气喘吁吁,道:“不行,不能再跑了,本王实在跑不动了。”
郑梦周提着剑,很是狼狈,道:“大王,让身强体壮的侍卫背着您,我们不能停下,李芳远还在追我们呢!”
郑梦周的话音落下,忽听后面又传来一阵喊杀声,李芳远果真追来了!
王禑的魂都要被吓出来,他也顾不得体面,由侍卫背着继续往前面跑。
李芳远见到王禑之后,好似打了鸡血,怒吼道:“杀!诛杀王禑者,赏赐千金!”
李芳远本就武艺过人,一杆镔铁枪虎虎生风,此刻无一人是他的一合之敌!
李芳远率领亲信冲杀,将敌军冲杀的一团混乱,忽然,李芳远拈弓搭箭对着王禑的背影就是一箭。
嗖!
箭矢正中王禑的后背,疼的王禑惨叫连连,这一幕将李仁任都快吓死了。
“护驾!护驾!赶快护驾!”
李仁任高声疾呼,但局势混乱人挤人,侍卫们就算想要护驾也没有那个机会。
眼见着李芳远再度拈弓搭箭射向王禑,李仁任发出声嘶力竭的高喊。
“大王!”
这一箭比方才的力道还要大,正对着王禑的左后心的位置,若是中了,王禑是非死不可。
关键时刻,郑梦周挺身而出,替王禑挡住这一箭。
“大王快走!”
郑梦周的背后还插着箭矢,推着王禑就跑。
王禑得救后见郑梦周这般,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们一路跑一路打,就这么又打出十几里地,王禑身边的人最后就剩下不到一千人。
王禑眼睛眨了眨,眼眶一红流下泪来。
五千人!五千人的军队这才多久?就被人家打得剩下一千人,为何与他想的不一样?
李成桂军不是已经穷途末路,战力大损了么?为何还会这样?难道我王禑真的还不如大明总兵杨帆?
王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后方又传来一阵喊杀声,李芳远又来了!
王禑犹如惊弓之鸟,就要跑,但李芳远的速度极快,不多时已经冲杀上来。
李仁任带着人挡在后面,对郑梦周道:“郑大人,保护大王快走!”
李仁任不喜欢郑梦周的圆滑,更讨厌郑梦周与杨帆的过密交情,但郑梦周肯为王禑挡下致命一箭,足可以看出郑梦周的忠心耿耿。
乱战之中容不得犹豫,郑梦周带着十几人护送王禑离开。
就这么一直往前跑,又跑了好一会儿,前方尘土飞扬似乎有人来了!
王禑见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天要亡我!天要亡我!李成桂到底有多少人马埋伏?”
郑梦周举目望去,忽然惊喜地大喊了一声:“大王,明军,是明军到了!”
本已经陷入绝望的王禑忽然来了精神,就连背部的伤,好像都不那么疼了。
在众人的搀扶下起来,王禑一看果然见到了大明辽东军的旗帜,他大喜过望,喊道:“明军终于来了!快,快随着本王去见明军天兵!”
明军的及时赶到,救下了王禑,也让李芳远击杀王禑的计划彻底落空,含恨离去。
傍晚,王禑才终于见到了缓缓到来的杨帆。
再度相见,王禑的脸色苍白,有气无力,杨帆不禁说道:“大王,为何忽然出现在庆尚道,提前不与我等说?大王的伤势如何?”
王禑本来想着封锁消息,给李成桂突然一击,更想在杨帆面前显露一下手段,没想到手段没显露出来将屁股露出来了。
王禑红着眼,颤声说道:“本王糊涂!糊涂啊!要不是瞿能将军来得及时,杨总兵你就看不见本王了。”
杨帆差点笑出声,不是嘲笑王禑,而是被王禑气笑的。
王禑私自出兵却不通知友军,但凡瞿能晚来一时半刻,王禑命都没了。
他嘴角抽动两下,宽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大王您人没事就好,大王,我准备了酒菜,请大王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