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该是清静的周日早晨,却因为一通电话而被吵醒。
蔚海蓝以为会是谁,可是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她瞬间睁眸。
正是许久不曾有过联系的蔚默盈。
“一个小时后,清风茶楼见!”蔚默盈冲着她如此说道,不等她开口,便独裁地挂断,一如她风风火火的个性。
清风茶楼单独雅致的包间,蔚默盈静静坐在里面。一条玫瑰丝绒裙,贴身着装,看上去高贵大气,黑色的大衣外套就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她只是这么坐着,也没有喝茶。面前倒有一壶刚沏的茶水,还冒着热气,一缕袅袅升起的白烟,她的丽容被白气挡了,微微有些模糊。
蔚海蓝走了进去。
刚一坐下,蔚默盈就主动放话了,“公司资金危机。”
只一句话就让蔚海蓝明白了她此番的来意,她平静反问,“所以呢?”
她一脸的从容冷静让她更为愤怒和生气,仿若再一次的失败,让她心中难平,蔚默盈的脸庞骤然冷若冰霜,刻意地忍耐着什么,低声说道,“城西的地皮,当年你不是卖了?那笔钱先拿出来救急。”
原来是打那笔钱的主意。
蔚海蓝轻声说道,“那笔钱是我的,凭什么拿出来给你救急?”
蔚默盈平时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开口和她说话,不料她却是这种态度这种口吻,当下让她不是滋味,可是又碍于窘迫的现状,她依旧在忍耐,“你应该知道公司是爷爷和爸爸的心血,绝对不能倒了!”
“这是你的问题,是你自己经营不善。”蔚海蓝犀利地指出事实。
蔚默盈被说中了痛处,脸色一下变得难堪,“难道你眼睁睁地看着公司倒闭吗!”
“我会考虑考虑。”蔚海蓝冷淡地丢下这句话。
“你别忘记,你之所以会有那笔钱也是爷爷给你的。如果不想爷爷在地下不安宁,你就该把这笔钱拿出来!”蔚默盈一下握紧了拳头,美眸忍着怒气,脱口而出。而后她提过衣服,徐徐起身。
面前的她信步离去,蔚海蓝静坐在原位,莫名有些冷意。
可是这里,分明还开了暖气。
蔚海蓝独自出了茶楼,慢慢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其实,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公司的重要性?
瑾园和公司都是祖父毕生的心血,只是这座园子对祖父意义非凡。而父亲苦心投入于公司,无论成败,皆是煞费苦心的。当年,二者选一,她选了前者。那么多的回忆,那么多不能割舍的东西,那是她唯一的家。
时隔四年,这又是一场卷土重来的破产风波吗。
蔚海蓝走着走着,心念一定,便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地方,师傅一脚踩下油门,朝着前方而去。从城东到城西,这个城市的两个极端,一路上飞驰而过的风景,她无心欣赏。
城西的乡郊,这边民风淳朴,大抵都是自家盖的两层三层小楼房。
其实,蔚海蓝对于这里没有什么印象,在她的记忆里,从来不曾来过。
之所以会知道这个地方,还是从康丽口中得知的。
她不确信母亲是否住在这里,她只是来碰运气。
至少,她是没有勇气给她打电话了。
先前赵娴曾亲自带人前来瑾园搬冰雕,后来她并没有再来,只是陆续地派搬运工来。
那时候助理康丽还陪伴在她身边。
有一次,她向搬运工问到地址便告诉了她。
当时她一下就记住了。
只是,她不曾去探望过她。可能是心凉了。
如果不去打扰她,才会让她快乐,那么哪怕是分开,都是她愿意去做的事情,最后能做的事情。
蔚海蓝依着记忆里的门牌号码寻去,随后瞧见了三间并排而建的平房。
这样的平房在周遭看来十分简陋,现在的生活水平大抵都好了,所以都盖起了楼房。
蔚海蓝走近一些,却不敢出声。
最后,她才敲响了门。
赵娴瞧见她的时候,着实一愣,她的母亲,一如记忆里的模样,哪怕是住在这样的平房,可依旧还是那样的美丽。赵娴像是没有料到她会来,一开口,声音也依然是那样冷冷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并不请她进去,生疏得连陌生人都不如。
若是陌生人,还会打声招呼,至少不是这样的冷然。
蔚海蓝竟然也可以平静地面对,只是淡淡说道,“我是来问你拿东西的。”
“什么东西!”赵娴问道。
“你从我这里收掉的银行卡。”
“你要来做什么!”
“这是我的东西,我有权拿回来。”
赵娴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复杂,似是喜,似是悲,一时难辨,“这是蔚家的钱!”
她的话语有些刺伤她,无形中孤立了她。
“公司资金危机。”她简单地解释。
赵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进屋,立刻又折出。她将银行卡递到她面前,蔚海蓝接过,应了一句,“那我走了。”
赵娴不再多言,她迟疑了一瞬,这才默默而去。
蔚海蓝笔直地朝着来时的路返回,阡陌小路,纵横交错,枯黄的野草丛生,一如每一次的离开,她不曾回头。
可是,若是她回过头来,就会发现那道身影依旧还在。
那双眼睛含泪相望。
久久不曾消失。
蔚海蓝没有再找蔚默盈碰头,直接问她要了账号转了资金。
挂线之前,蔚默盈决然地说道,“你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
蔚海蓝缄默不语。
圣诞节临近,杜馨宁和寰美影视的最后一部古装大戏也到了最后一组镜头开拍。这日,寒风瑟瑟,影视基地的烽火台,那抹红衣阙阙的身影格外撩人。戏中有爆破场面。一个镜头杀青,蔚海蓝取了外套奔向了杜馨宁,刚刚替她披上外套,只听见轰得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周遭搭建的戏台随即倒塌,一下压向了两人。
“啊!”杜馨宁惊恐地大叫出声。
蔚海蓝应变能力强,急忙推开了杜馨宁,而自己瞬间被硬物压倒。
“快救人!快啊!”导演急吼,指挥工作人员抢救。
众人顿时乱作了一团,路嫣也吓呆了,愣愣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而这时,人群里一道矫健身影飞速奔出,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废墟。
他的速度太过快了,路嫣只觉得一阵风闪了过去。
她定睛一瞧,才认清他是谁。
现场闹哄哄的一片。
沈逾安的模样从所未有过的凝重焦虑,他发疯似地挪开那些硬物,这是路嫣不曾瞧见过的。几个人合力从废墟里拉起意识不清的蔚海蓝,望了眼她苍白的笑脸,大步转身,又是大声呵斥,“车呢!车在哪里!”
“蓝!你怎么样?要不要紧?蓝?”他在焦急的呼喊,一路抱着她狂奔。
蔚海蓝突然想到了当年,他也是这么抱着她跑的。
那时,阳光明媚,这个少年像一缕清风,就这样走入她的世界。
蔚海蓝想要告诉他,她没事,可是突然感到很疼,来不及开口,就陷入了昏厥。
沈逾安见她昏了过去,心急如焚。
“逾安!”路嫣在喊。
沈逾安没有回头,沉声回了一句,“路嫣,我送她去医院。”
车子一路飞驰向附近的医院,医生和护士急忙诊断。杜馨宁由于被蔚海蓝推开了,所以只是一些皮外伤,而蔚海蓝在由众人拉起的时候,导致肩关节脱臼,除了一些磕碰的擦伤外,幸好也没有什么大碍。
消息走漏得很快,无数媒体前来病房采访慰问。
杜馨宁已然惊吓过度,只匆匆交待几句,经医生准许,赶忙出院回去安神。
蔚海蓝由医生治疗关节复位后,便躺在病房里输液。
沈逾安担忧询问,“怎么样?还疼不疼?”
“我没事。”蔚海蓝笑着摇头,“你回去吧,路嫣还在等你。”
“那你好好休息。”沈逾安默了下道,果然听话地站起身来。
此时,有人推门而入。
雷绍衡带着王珊到来,扫见病房里相处融洽的两人,沉凝的俊颜随之展露阴霾微笑。
……
沈逾安瞧见来人,神色镇定自若,没有半分异样,朝他点了下头。而后望了眼病床上还在输液的蔚海蓝,沉声说道,“今天拍摄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意外,所以我送她来医院了,肩关节脱臼,已经复位。雷律师,你来得正好,我刚要走。”
雷绍衡漠漠地聆听,却是连一声道谢都没有。
沈逾安迈了一步,又想到什么,回头叮咛,“医生说了,你身上还有很多擦伤,这瓶软膏记得擦,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他比了个方向,蔚海蓝顺势望去,果然瞥见了那个墨绿色的瓶子。
这个墨绿色的药瓶,雷绍衡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那时在纽约的时候,他替她擦过的那一瓶。瓶身印有中英文的双项文字,打开瓶子就有股薄荷味,药效还很不错。他终于明白,原来是他送的。
沈逾安转身走出病房,雷绍衡的目光和他一瞬对焦,而后擦肩而过。
一时悄然无声,他突然喝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蔚海蓝望着他道,“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拍摄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意外,所以他送我来医院了,肩关节脱臼,已经复位,没什么大事!两瓶水挂完,我就可以出院了。”
“我问你这瓶药膏是怎么回事!”雷绍衡执着质问。
“什么?”
“纽约那一瓶也是他送的吧!说啊!”
蔚海蓝觉得他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只是一瓶药膏,有必要这样么?
她的沉默代表了默认,雷绍衡一下怒火中烧,几个大步上前,抓起那瓶药扔进了垃圾桶。
他太过用力,哐啷一声,瓶子都碎了。
病房里弥漫起浓烈的薄荷味。
王珊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雷绍衡又是冷眸问道,“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回了一句,“来不及。”
“来不及?好!我就当你开始是来不及,那到了医院后呢?肩膀都给你复了位挂了水,你都躺在这张病床上和别人说话了,难道就没有时间给我打个电话?别跟我说你手不方便,你就一只手脱臼了!还有,你这包不就放在旁边吗!手机用来做什么的?摆着玩的?好看啊?之前就跟你说过,有事你就打我电话!又找骂呢吧?”
雷绍衡冷声大喝,只见她一脸无谓,他恨不得掐死她,“你给我说话!”
蔚海蓝素来不想去多说什么,可是对于他突然叱呵,只觉得快要抓狂,情绪也被压迫到边缘,终于忍不住吼了回去,“找你?怎么找你?给你打电话?我怎么给你打电话?你让我找的着你吗?我有你号码吗?我给鬼打吗?还是让我联系王秘书,告诉她,我生病了,通知你一声?我没那么娇弱,我不需要!”
她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雷绍衡突然愣住了。
他想到那一次她在酒吧被人灌醉,当时他也是这么质问她,可她什么也没有说。
气氛骤然压抑,震天的咆哮对峙过后,两人谁也不再说话。
她负气地不去看他,而他就这么僵僵地站着,一动不动。
王珊只觉得这么僵下去不行,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雷先生,蔚小姐确实没有你的号码。”
雷绍衡眉宇一皱,顿时支吾了下,而后反问,“你怎么不给她?”
“我……”王珊实在是憋屈,她不好在这个时候说,其实是你不让我给吧?
这下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你的手机呢?”雷绍衡转而冲蔚海蓝问道。
蔚海蓝别过脸去,并不想理他。
“我翻你包了啊?”像是怕她生气,见她不应,雷绍衡又提了声醒。他这才取过她的包,翻找到她的手机。
雷绍衡握着手机走近到床畔,在她面前按了一串数字,然后尝试拨打,他的西装外套里果然传出了声响,他这才挂了线,又是说道,“这个是我的号码,你快点保存好。”
蔚海蓝依旧别着脸,一声不吭。
雷绍衡有些恼怒,只觉得自己已经很低声下气了,可面前这个女人还不领情,他将手机丢回包中,“存不存随便你。”
“水快挂完了,我去叫护士。”王珊急忙说道。
护士立刻被请来,拔了吊水的针管,轻声嘱咐,“肩膀要是疼了,那就得来医院做检查,这几天就不要工作了,好好休息。”
雷绍衡凝了俊颜,“你住院好了。”
“不用,只是小伤。”
“都脱臼了,还小伤啊?”
“死不了。”她随口一句,他被气得胸闷。
“我让你住你得就住,甭给我废话!”雷绍衡低喝一声,大男子主义开始发作了。
王珊一听,登时又苦了脸。
哎哟,这下真是要完蛋,敢情是火星撞地球了!
护士看不下去了,当起和事老,“这位帅哥,你别大小声的,这是你女朋友吧?她现在是伤患,你温柔点!”
雷绍衡被个护士教训了,倒也不生气,嘀咕说道,“成,不住就不住。”
王珊替她拿了东西,雷绍衡则上前去扶她。
蔚海蓝性子倔,硬是不让他扶,雷绍衡更是犟,一个不让,一个就偏偏要。两人就这么别扭地出了医院。
瑾园里,康丽已经在了,看来她又要来照顾她。
蔚海蓝躺上床,眼睛一闭就要睡觉。
雷绍衡见她如此,沉声说道,“明天你也不用去上班了!”
蔚海蓝果然在家中休养,华夏那边也没有打来电话,明显已经打过招呼了,而她也懒得去知会。
一连在家待了数天,蔚海蓝闲到发闷,倒是联系了袁圆,可惜她正在外接案出差。
圣诞节那日,雷绍衡让康丽接她过去。
蔚海蓝很少来他的事务所,细细一算,次数竟然数得出来,第一次是陪袁圆来面试,第二次是和蔚默盈饭局后,第三次是纽约培训的事情,只不过她没有进去,至于这最后一次,有关于路嫣,他替她出了头。
那座建筑依旧如此恢弘醒目,蔚海蓝觉得很美。
下了车,康丽见她还在仰头观望檐角的古铜风铃,只以为她喜欢,随口问道,“小姐,这房子漂亮吧?”
“恩。”
“这可是雷先生亲自设计的。”康丽笑道。
蔚海蓝一怔,突然想起那日在申城,他那样准确地说出建筑分类的详细。
难道,这是他曾经的梦想吗?
王珊接应了她,只说他正在忙,让她等一等。
蔚海蓝十分无聊,便在事务所里兜着看看。
大厅的书架上,满满都是雷绍衡的报道。
这些年来,她鲜少会关注他,可是却总能听到有关他的消息,报纸和杂志将他捧得高高在上,甚至一度让她觉得这个男人,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而是在另一个国度的,远不可及。
“呜呜呜!”角落里,一个小男孩儿正在哭泣。
旁边坐着一个身材干瘦的中年女人,一边替他擦眼泪,一边安抚他,显然是他的母亲。
“妈妈,我肚子好饿。”小男孩一直在哭。
女人连连轻声安抚,“小志,你听话好不好?”
“妈妈,我饿。”
“好不容易排了队,快要排到了,你听话,等一会儿律师叔叔接了案,妈妈回去给你做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要吃东西!”
“妈妈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们现在要很节省很节省,不可以浪费!妈妈还要替爸爸打官司,你还要读书,我们不在外面买东西吃好不好?”女人哽咽地说道,小男孩这才委屈地点了头。
“江梅女士,到你了。”下属喊了一声。
女人带着男孩儿跟随那人而去。
“小姐,雷先生找你呢。”康丽奔到她身边道。
五楼的那间办公室内,雷绍衡正在忙碌。
一推开门,就可以瞧见他低头肃穆的俊颜。
蔚海蓝猛然惊觉,认真工作的他,竟有着别样的魅力。
而他突然抬起头来,朝着她微微一笑,“我承认我长得挺帅,你也不用瞧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