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开始变得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起伏。王珊很久都没有打来电话了,那人自然也没有再来找她,可是却依旧会出现在她的视野中,电视新闻报纸杂志,甚至是同事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里,如此阴魂不散。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蔚海蓝往返于家和公司之间,过着两点一线的平静生活。虽然有些枯燥乏味,可是很安稳。
偶尔的时候,她会随同事去外面采集设计素材。
走在热闹的大街上,风凉凉地吹来,这才意识到秋天真的是来了。
凑巧是周五傍晚,学校放学比较早些,三三两两的学生约了一起逛街。女孩子们互相拉着小手,东瞧瞧西看看,纵然什么东西也不买,也是一种乐趣。那一张张青春张扬的脸庞,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袁圆自从进入律师事务所后,也渐渐开始忙碌,她们鲜少见面。
记得有首歌唱: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当时听歌的时候虽是伤感,却还怀揣着美好愿望。如今真是奔了天涯,才感到人海茫茫。只是在蔚海蓝的心里面,对于朋友的认知是不必天天黏在一起,无须三天两头互相电话问候,但是始终知道,一直知道,无论自己身在何处,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个人,默默地惦记着你。因为存在了这样一个人,这份念想就变得格外动人。
算来确实是好久不见,蔚海蓝难得主动约了袁圆。
护城河的河岸悠闲怡然,湖水碧绿荡漾,有几只野禽飞来飞去,不时停泊于湖中游水。两岸是匆匆树木,空气清新,沿着河岸随意走走,这是一种享受。落日辉煌,闲情逸致的人也有,却是不多。大桥上是来往的车奔走的人,大抵都是赶着回家。
这样的夕阳虽是好,可天天都得以瞧见,就显得不珍贵了。
袁圆依旧还是老样子,大大咧咧,穿着随意,白衬衣配牛仔裤,外边披了件休闲外套,只求一个舒服自在。惟独手中提着的那只黑色公文包,还有些符合印象中律师应有的形象,沉稳内敛庄重肃穆。
“哎呀!累死我了!”袁圆小跑着奔了过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等很久了吗?”
“没有啊,我也是刚刚到呢。”蔚海蓝拉着她坐下,袁圆又道,“海蓝,我跟你说,我马上就得走,不能多呆。我爸刚才打我电话,说是家里来客人了,我大姨、姨父还有他们宝贝儿子。”
“那你还特意跑来这里,多费事。坐着休息一会儿,就赶紧回去吧。”
袁圆点了点头,蔚海蓝随口问道,“最近还好么?”
“好呀,就是太忙了。”
“律师不是好当的,我向你表示精神慰问。”
“去你的!对了,你怎么样?”
“前些日子挺忙的,最近空下来了。”
“噢。”袁圆张着小嘴,脑子里兜转些什么,突然就扭头问道,“其实我有件事挺好奇,所以就想来亲自问问你,你也知道的,电话里总是说不清楚,不如见面自在。”
蔚海蓝笑了,“恩,你问吧,我就等你这话呢。”
袁圆“嘿嘿”地笑着,搂住她的胳膊,“海蓝,我想问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和雷律师谈恋爱啊?”
“谈了又怎样?没谈又怎样?”她回了个模棱两可,并不直接回答。
袁圆是了解蔚海蓝的,如果没有的事,那她是绝对会否认的,所以看来是确有此事,她又问,“那你是不是拒绝了沈逾安?”
“恩。”
“怪不得呢。”袁圆彻底明白,感慨说道,“前些日子,沈逾安那小子天天找徐明朗,拉着他出去喝酒。而且每天都是喝到烂醉才肯回去,徐明朗也没办法,总不能看着他自生自灭,就只好陪着他了。有一天晚上沈逾安喝多了,说要去找你。徐明朗拉他,他不肯,竟然就动手开打,打完往马路横冲直撞地拦车。一辆车开得快了些,幸亏司机及时煞车,不然差点就把他给撞了,后来还是徐明朗硬把他送回家的。你说说他平时那么斯文俊秀的一个男人,怎么也会发酒疯呢?”
蔚海蓝没有再应上半句,可她不是没有吃惊。
记忆里的沈逾安,他是沈家听话孝顺的儿子,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同学眼中和善易相处的朋友。没有和谁争执吵闹发生过口角,更不会和谁打架斗殴,永远的好脾气。倒也不是没有见过他喝酒,只是他这人特别有控制力,绝对不会让自己喝醉。
这样的沈逾安,现在却喝酒打架发酒疯,简直是匪夷所思。
“海蓝,你还在笑?打个电话给沈逾安吧,让他别发疯了!”袁圆劝道。
“我不打。”
“为什么呀?”
“不关我的事,我为什么要打?”蔚海蓝说的很果断,不带半点人情味,“没有这个必要。”
袁圆叹息一声,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只有一句,“你真绝情,沈逾安爱上你真悲哀。”
那日过后的几天,迎来了小雨。
苑里最后一拨蔷薇花谢的差不多了,花瓣落了一重一重,被雨水打湿后地上印染了一片桃红。蔚舒画是个喜爱浪漫的姑娘,兴冲冲地打着伞来找她,非要和她雨中漫步。小雨淅淅沥沥的,这朦胧雨景,倒也有几分别样味道。
“真美啊。”蔚舒画不禁赞叹。
蔚海蓝瞧着满地的花瓣,随口说道,“你现在踩着的都是花的尸体。”
“二姐,你说的好可怕!我不要散步了啦!”蔚舒画立刻缴械投降,可不敢再继续呆了。
“不要怕,明年还会长出更漂亮的花来。”蔚海蓝拉住了她,微微笑道。
蔚舒画转念一想,嚷嚷念出一句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那夜躺了下去,迷糊中就睡着了,直到被一通电话惊醒。蔚海蓝摸索着手机,也不瞧是谁,就按了挂断。她又要睡去,那人不依不饶继续打来,她清醒了些,瞥向屏幕显示的姓名,怔了片刻还是接通了,他在那头说,“蓝,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不信。”
“沈逾安,你错了,我一直是这样的,只是你没发现。不要再打来电话了,你这样让我觉得挺烦。”
蔚海蓝说完就挂,而他果然没有再打来。
听着窗外轻微的雨声,她暗想来年的蔷薇花会开得多艳呢。
十一月中,公司内部公布了一件重要的大事。
亚伦将设计部全员集合到会议室,冲着众人说道,“总公司那边要求选出优秀的新生设计人才,前往纽约进行为期半年的学习培训。我们这边,我推荐蔚海蓝,她很出色也很有潜力,我觉得应该给她一个机会,大家有没有意见?”
结果却是出乎意料,众人一致赞成,没有半句反驳声。
路嫣显然是震惊不已,但是又不好多说什么,桌下的小手绞在一起,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和委屈。
会议宣告结束,蔚海蓝随亚伦前往办公室。众人瞧见她红了双眼,急忙一番安抚,无一例外却是同一个意思,“路嫣,你太娇弱了,一个人去了国外,肯定不会照顾自己。蔚海蓝不一样,她比你坚韧,不会有事。”
“我想我去国外的确会不大适应,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的。况且,在这里也能学到很多东西。”路嫣果然扬起笑脸,大方说道,娇羞的脸庞,双眸敛着泪光。
总监的办公室里,亚伦对于她的犹豫感到诧异,而后又是语重心长地说道,“蔚海蓝,这是难能可贵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千万不要放弃。这样吧,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想清楚了,再回复我。”
“恩,我知道了,谢谢总监。”
蔚海蓝是在最后一天的时候联系了王珊,被告知他正在忙。她也不打扰,挂了电话独自来到事务所,静静地站在外边等候。不断有人出出进进,直到天色微暗,事务所内终于亮起了灯。
而后职员们走得差不多了,那人才在最后时刻徐徐而出。
“蔚小姐?”何易眼尖地瞥见她,狐疑喊道。
因这一声呼喊,雷绍衡停下了脚步,他侧头望去,她提着手包站在路灯下,周身蕴开一圈昏黄光芒,淡然美好的脸庞,虽是木讷,倒也笨笨的让人安心。竟然是整个人一松,像是连日来的疲劳全都一扫而空,他朝她招了招手。
……
蔚海蓝这才迈开脚步,笔直地朝他走去。她走的不快,但是也不慢,离开了那片昏黄光芒的烘托,脸上的神情黯淡了许多,眼眸深处凝着一股傲慢。这种倨傲,他也曾经瞧见过,即便还是个孩子,却也已经居高临下,少了同龄孩子应有的天真活泼纯善,那样不可一世到令人发指。
“海蓝?”袁圆亦是从事务所里走了出来,惊喜呼喊。
蔚海蓝扭头望向袁圆,刚要打招呼,那人却先行迎向了她。
身体微微一僵,他的大手已经搂过她的肩头,那样亲密的姿势,他却是习以为常,仿佛本就该如此。她也不再躲闪,任他这般,惟有轻蹙的眉头,还不肯示弱地抗拒着他,永远不会屈服似得顽固依旧。他身上的香水味,似乎是换了一款,依旧不是她所喜好的香气。
瞧见此景,袁圆自然也是识趣,匆匆一句闪人,“海蓝,我还赶着回家,下次再聊啊,拜拜。雷律师,拜拜。”
雷绍衡朝袁圆客气微笑,却是冲着身旁的人问道,“怎么突然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站很久了吧?”
“没有很久。”蔚海蓝轻声说道,其实双脚站得有些发麻。
“正巧我今天个约了人,你也一起去凑凑热闹。”
“雷先生,我有事找你谈。”她淡漠的女声传入耳畔,忽然就觉得有些刺。
“原来是有事找我,我还以为你这么站着等我半天就是为了见我一面呢。下次有事,直接打个电话给我,电话里说不是也一样么,省得你吹冷风,着凉了怎么办?再说了,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依你,这次又要怎么折腾,你说了便是,是不是把满汉全席剩下的菜给你全上一上?”雷绍衡温柔微笑地询问,手臂收拢将她圈入自己怀里。
他故意提高了几分音量,袁圆回头朝她暧昧一笑。
蔚海蓝不再说话了,直到望着袁圆走远,她才说道,“既然雷先生约了人,那我就不打扰了。”
“这怎么算打扰呢?谁说你打扰?”那双墨黑的眼眸深沉,明明是调侃的口吻,却不容人有丝毫抗拒反驳的意思,雷绍衡又道,“走!我倒是要瞧瞧,谁敢说打扰!至于你说的有事,一会儿再说!”
何易已经将车门打开,蔚海蓝怔在车前没有弯腰,他低头喝一声,“上车!”
这算不算骑虎难下?
蔚海蓝一向是随遇而安,于是去就去吧。
等到了地方,她下车一瞧,才知道来了是万京。
这座富丽堂皇的娱乐城,蔚海蓝可不是没有来过。
三年前去过两次,三年后也去过一次,总共虽然不过只有三次,却也不会觉得陌生。毕竟有些事情,实在是太让人记忆深刻了。瞧着这座皇宫一般的建筑,忽然就觉得醉生梦死这四个字,用来形容万京那是再贴切不过的词语。
来到了一处大包间,里边坐了几男几女。
男人自然是衣着光鲜,全都是衣冠楚楚的主儿。那些个女人,或纯或媚,各有千秋。她们依偎在男人身边调笑喝酒,不时亲昵地呓语,又或者是陪着打球定输赢,当众玩起了亲嘴儿脱衣的情人游戏。
从进入万京开始,雷绍衡便没有再理她,而她也就默默地跟随在后。
一到包间,瞧见这副腐败情形,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那拨人开始闹腾了。
“雷先生总算是到了,我想着这会儿还没到,该不会是放我们鸽子了吧。”
“怎么可能!雷先生一言九鼎的人!”
“来来来,先喝上一杯!”
“秦爷,雷先生来了,你也别窝在那里喝闷酒了!”
那一边复古的布艺沙发上,坐着秦臻。
仅是一件赤黑的衬衫,衬衫领口微敞,露出小麦色皮肤,挺阔的肩膀,手中端着一杯酒。从酒色上瞧,便知道是烈的。他的身边坐着一个纤细娇美的女人,短及大腿的衣裙,懒洋洋地赖在男人怀里享受着恩宠。
秦臻拿起酒杯朝他比了比示意,雷绍衡的手中立刻也端了一杯回敬。
“哟?我说这里可是来寻欢作乐的,怎么还带着秘书呢?”有人注意到了他身后不声不响而站的女人,诧异开口。
蔚海蓝穿得尚算严谨,凑巧套了件帅气的女款西服外套,本站在门口的角落,他没有表态,她也并不打算上前。这群人里,除了那位秦爷之外,她谁也不认识。只是突然这么一声,瞬间就让她成为了众人观望的目标,活像是游客来动物园观赏一般,她更是面无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