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和辎重大量着火之后，民夫混乱的情绪才逐渐平稳下来。
吴清羽立即站在牛车上，挥臂呐喊，组织民夫灭火和抵抗冲杀过来的联军骑兵。
而山脚外的旷野之上，一千黑狼骑半数战死。
剩下一半的黑狼骑，更是在苦苦支撑。
两千秦军步兵组成的防线，在一次又一次被联军骑兵冲垮之后，又再次组建起来。
秦军和秦人用实际行动告诉联军骑兵，秦军辎重岂是容易就能烧毁的？
可即便如此，烧毁的辎重数量还是在不断地增加。
倘若援军还不来，联军将获得一场巨大的胜利。
辽阔的旷野之上，八千黑狼骑死伤超过了四成，联军骑兵死伤超过了三成。
这是一场以命换命的战争。
黑狼骑以拼死搏杀的方式，给联军骑兵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冯角与余晓峰搏斗期间，也感觉到局势并不乐观。
只要秦军增援不及时，联军骑兵一定能赢，但也只是惨胜。
“这群疯子！”
冯角心中怒骂了一句。
黑狼骑以命换命的方式在他看来，就是彻头彻脑的疯子行为。
就在这时，张家镇方向传来震动。
黄沙飞扬之间，一支气势凌冽的秦军骑兵冲入战场。
这支骑兵的战力明显高于黑狼骑。
冯角脸色阴沉下来。
秦军黑狼骑到了。
正在与冯角缠斗的余晓峰松了一大口气。
援军终于到了。
再不来，八千黑狼骑或将全部战死。
五千黑狼骑的加入，彻底改变了战局。
秦军开始剿杀联军骑兵。
冯角明白，不能继续打下去，必须撤退。
况且，只要联军表现出撤退的意愿，想必秦军不会追击。
因为保护辎重更加重要。
冯角赌对了。
当他下达撤退军令之后，秦军并没有因为杀红眼就穷追不舍。
但秦军绝对不会放过冯角。
丘泉鸣对着余晓峰喊道：“老余，你去解围辎重部队，吴主簿和曲丰快撑不住了，联军骑兵交给我。”
“好。”
余晓峰没有犹豫，直接率领四千黑狼骑回头。
丘泉鸣则是率领五千黑虎骑，朝着联军逃跑的方向追去。
辎重部队停留的地方并不远，骑兵狂奔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此时，山脚之下火光漫天。
成群结队的民夫正在扑火以及对抗联军骑兵。
留守的一千黑狼骑更是只剩不到百来人在苦苦支撑。
倘若不是联军骑兵将目标放在烧毁辎重上，这一百多名黑狼骑早就身亡。
余晓峰看到这一幕，脸色铁青，当即率兵杀过去。
眼前的联军骑兵，一个都别想跑。
更别想活！
四千黑狼骑的出现，完全扭转了保卫辎重的困局。
吴清羽看着烧毁大半的粮草和辎重，松了口气。
至少没有全部烧毁。
张家镇以北的荒田中，七千黑狼骑与一万联军骑兵搏斗在一起。
一万联军骑兵想要越过防线，从而前去支援冯角所部。
乔立虎当即率领黑狼骑进行拦截。
张家镇的战局本就很紧张，倘若让这一万联军加入战场，后果不堪设想。
哪怕七千黑狼骑面对一万联军骑兵有些吃力。
乔立虎以及全军上下的斗志都异常的高昂。
忽然间，冯角带着残余的五千联军骑兵加入战场。
冯角冲着王雷高声大喊：“王将军！”
王雷立即明白过来。
要撤了。
王雷奉命冲击秦军后防线，就是为了接应冯角。
如今冯角来了，确实要撤了。
但想撤走哪有那么容易。
丘泉鸣和五千黑虎骑可是紧紧的跟在冯角后面，冯角率军加入战场之后不到半刻钟，丘泉鸣也率军加入战场，并给乔立虎下达了命令。
“无需瞻前顾后了，直接杀！痛快的杀！”
丘泉鸣此时也杀红了眼。
根据军情处的回报，大量粮草辎重被烧毁，联军已经成功了。
山脚之下。
四千多名的民夫沉默不语，面色沉重的搬运尸体。
上万名运输粮草辎重的民夫，死了三成，伤了三成。
一千黑狼骑最终只剩下二十三人，曲丰重伤昏迷。
两千秦军步兵只剩下三百七十八人，并且活下来的人全部受伤，无一完好。
吴清羽擦掉脸上的血污，一瘸一拐的走到余晓峰面前。
余晓峰看着凄惨的景象，轻呼出一口浊气：“吴主簿，黑狼骑护卫不力，让你让民夫受苦了。”
吴清羽捂着大腿，龇牙咧嘴道：“余将军，还望你能派人清点一番物资，然后安葬好牺牲的民夫，安顿好受伤的百姓。”
余晓峰沉声道：“吴主簿宽心。”
扶风郡城，铜钲响起，联军退去。
彭英和尚文益以及一众将领佥事脸上的神情都非常凝重。
从军情处接连传回的情报来看，联军骑兵已经得逞了。
吴继先凝声道：“此番运输的粮草辎重关乎着扶风和绵竹两郡的防守稳固性，是我们大意了。”
尚文益看向军情处副将钟大鹏，道：“陈将军，联军骑兵为何会绕过我军防线奇袭辎重部队，军情处要联络黑冰台尽快给出原因。”
钟大鹏沉声道：“已经有初步线索了，末将已经多次催促，日落之前便有结果。”
彭英平静道：“等待余晓峰和丘泉鸣汇报结果，然后再召开集议。”
粮草辎重被烧毁，必然会影响防务布局。
即便秦州有益州作为后勤基地，筹集粮草、武器军械，依旧需要很长时间。
不多时，一名军情处士兵急冲冲的跑过来。
“彭帅，余将军上传的军报。”
彭英接过军报，扫了一眼后，双眼顿时眯起，然后将军报递给尚文益。
后者看完后，眉头紧锁。
余晓峰在军报上提到的事情，一个比一个惊心。
军队伤亡巨大之外，将近八成的粮草和辎重被烧毁。
众将看完军报之后，旋即看向彭英。
彭英说道：“上呈主公吧。”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了。
城外，联军营地。
冯角单膝跪地，抱拳大声道：“佟将军，末将幸不辱命，完成了奇袭任务。”
佟永立大笑几声后，走上前扶起冯角。
“冯将军，快快请起，你可是大功臣啊。”
田荣臻和尹晓博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秦军将近八成的粮草和辎重都被摧毁。
接下来，联军可自由的进攻或退守，且无需担忧秦军会反扑。
冯角起身之后，苦笑道：“佟将军，田将军，我军虽烧毁了秦军大量粮草辎重，却也损失了大量精锐士卒。”
一万五千骑兵，最后只回来三千人不到。
一万两千名精锐骑兵的性命换取秦军近八成的粮草辎重，这真的值吗？
不止是冯角有这个疑问，田荣臻和尹晓博同样有。
只不过执行奇袭任务的都是并州骑兵，田荣臻和尹晓博也不好说太多。
佟永立笑了笑，拍着冯角肩膀道：“李公的想法，我等难以揣量，李公认为值得，那便值得。”
冯角再次苦笑一声，不再说话。
有些考量，确实与他无关。
绵竹郡，太守府。
秦牧、公孙佑以及赵牧等人并没有休息。
扶风郡发生的事情，黑冰台、军情处和彭英都上报了。
联军偷袭秦军后期运输部队，完全在预料之中。
从联军骑兵不断冲击后防线就可以看出，联军无时无刻都想摧毁秦军的后期补给。
林毅疾步走进大厅，并将一份折子递给秦牧。
“主公，这是彭帅上呈的军报。”
秦牧翻看折子，眉头越皱越深。
秦牧心情非常不好。
联军弱秦以来，秦军在联军手中吃两次亏了。
第一次是争夺硚口镇，被联军设计，秦军骑兵落败而归。
这是第二次，从秦关运来的可供十万大军消耗二十天的粮草和辎重，只剩下不到两成。
待到所有人看完军情后，前厅的氛围很是沉闷。
秦牧扫视一圈后，将目光落在林毅身上。
此时，林毅将头垂的非常低。
两次联军占据上风，都是因为情报获取不及时导致的。
军情处要承担首要责任。
秦牧平静道：“这是一个教训，全军上下都要铭记在心。”
“主公教诲，臣等必定永记在心。”
秦牧看向林毅，说道：“军情处更是要记住这个教训，要有能力发现任何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接下来，黑冰台会接手部分军情探查的任务。
军情处的士卒跟着黑冰台，多学多看。可以有不足，但要学会成长，明白吗？”
林毅额头上冒着冷汗，躬身道：“微臣明白。”
不少将领纷纷侧目。
主公虽没有责罚军情处，但很多时候，没有责罚反而更让人感到害怕。
至少他们认为，让黑冰台插手战时的情报获取，就表明主公开始质疑军情处的能力。
秦牧看到军报的那一刻，内心非常的愤怒。
但很快，他就将怒火压下去了。
军情处获取军情确实不力，军情处展现出的能力确实让秦牧很不满。
这个时代，没有天眼，且荒山野岭特别多。
获取情报只能靠人力，人力自然有疏漏之处，更不可能面面俱到。
秦牧允许军情处犯错，但不允许接二连三的犯错，更不允许军情处没有长进。
粮草辎重被联军烧毁，对秦军接下来的防守，会造成不小的影响。
最大的影响就是接下来，秦军不敢肆意的发射火蒺藜、震天雷和床弩。
联军的后勤补给不断，进攻扶风和绵竹郡城可以更加放肆，底气十足。
此番粮草辎重被烧毁，秦牧愿意吞下这颗苦果。
技不如人，秦牧认了。
可这不代表联军就赢了。
秦牧沉声道：“接下来的守城之战，将更加考验我军的整体实力，更加考验士卒之间的配合。秦关仓库预留的物资，只供五万大军十天的消耗。
都督府衙筹集粮草和军械，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赵牧适时开口道：“扶风和绵竹郡城现有的物资，节省使用至少可以撑一个月的时间。粮草军械秦关运抵绵竹郡城，哪怕是日夜兼程，利用水路运输，也要二十天的时间。”
赵牧说的话已经很清楚了。
倘若郑李顾三家不顾一切的强攻扶风和绵竹郡城，扶风郡或许能够守住，但绵竹郡断然是守不住的。
公孙佑沉声道：“主公，未虑胜先思败。我军要做好退守新丰城的准备，另需传令新丰城守将陈大忠将军，让其向百姓筹借粮食。”
秦牧微微点头。
退守新丰城是退而求次的一条路。
而最坏的一条路就是退守九峰郡，放弃绵竹郡和新丰城。
秦牧手指轻点着桌面，良久之后，道：“半个月内，联军必定会撤退。倘若十五天后，联军继续进攻，我军便退守新丰城。
秦关剩余的粮草辎重全部运往扶风郡，扶风郡不失，大局便无虞。”
闻言，公孙佑和赵牧几人，神色一滞，然而很快就明白主公是何种意思了。
除了战场之上的博弈之外，还有战场之外的博弈；并且战场之外的博弈更加重要，能够直接影响战争走向。
主公现在就是在和郑李顾三家赌博。
联军确实烧毁了秦军的粮草辎重，但扶风和绵竹两郡中储备的粮草辎重，足够大军消耗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后便是七月下旬，联军还会选择进攻吗？
要明白，秦军的后路充足。
绵竹郡守不住那就退守新丰城，新丰城守不住，那就退守九峰郡城。
一旦秦军粮草辎重补充完整，就到了秦军反攻的时候。
郑李顾三家真的决定好，要不顾一切的与秦州来一场决战吗？
秦牧给出的回答是，这场赌博，秦州占据上风。
顾氏本就是边缘人，而李氏和郑氏，不可能将所有精力倾注在弱秦之上。
倘若满盘皆输，秦牧大不了滚回秦关，来年再战。
十万秦军东出，联军挡得住。
那二十万，三十万呢？
秦牧喝了口茶水，平复心态之后，道：“诸卿，具体的防务，尽快确定下来。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不能放弃绵竹郡。”
“臣等明白。”
秦军这边在商讨新的防务之时，城外的联军营地营帐中，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秦军粮草辎重被烧毁一空，如何不让人感到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