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阵阵清凉的晚风送来甜蜜的奶茶香,一群狼族孩童正在帐篷前的空地上玩耍。
狼族属于灵界兽族一脉,因此狼人孩童体格都比较健壮,孩童中另有一名瘦弱的少年却是明显比别人矮了一头。
“翼儿,快回家啦,今晚你要参加村里的男丁入伍仪式,你阿爹正喊你呢!”
喊话的,是一位狼族中年妇女。
狼族妇女一脸慈祥,嘴角挂着微笑,沿着村中细窄的碎石小道,快步朝这边走来。
碧影州圆月村,雪缘草原北部最大的一座村落。村围十里,内外两层。外层是军事阵地,内层为村民居住场所。
村落外围的灌水壕沟,三丈余宽,用产自北方神雷山脉的雪杉木结成围墙,上面插满鹿角蒺藜。墙体后搭有一层箭台,用木梯与地面相连,站在上面正好露出一头。
木墙蓝黄萦绕,一望便知被自然系法术保护着。东西南北四座村门,箭塔拱卫着吊桥。墙内一里全是军事设施,哨台下遍布屯兵暗道,整个村落戒备森严。
村内道路平直齐整,屋帐错落有致。会堂、广场、粮仓、市集,匠铺,马厩等建筑一应俱全。
自太神盘古创世以来,万万年间三界各族纷争不休,战火不断,草原狼族村落大都这般建制。
村北六十里,有一座绵延不绝的山脉。山顶皑皑白雪,万年不化,这座山脉正是草原圣山——神雷山。
神雷山以南是千里草原,山脉以北则是极寒冰雪之地,鲜有人迹。
这片草原空旷辽阔,水草丰美,便是被称为草原之王的狼族世代生息的地方。南北散落着大大小小一百零八个村落,圆月村正是狼族联盟议事会所在。
太古以来,狼族便世居于此。相传狼族是太古灵兽与绿地圣母结合所生,故而生得亦如人形。只是狼人浑身上下,除了面庞都长满了细密的体毛。
狼人一族,既有人族智慧,又有兽族勇力,部落大法师善驱风雨雷电等自然魔法。凭借狼族战士的勇猛,大法师的高深法术,雪缘草原在数次面对天冥两界的征伐中能保不失。
风兰一役距今已有六年,这几年灵界各地却是不太平。
早春静夜,明月高照。一群金色雨燕在空中上下穿梭,发出阵阵清鸣。议事会金帐前的广场上,隆隆响起了三通鼓声。篝火点亮了一座坚土夯筑的祭台。
祭台前聚集着万余狼人,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狼人们牛皮束发,披氅斜襟。祭台上插着九枚引火向天的火炬,白石头支起了一个火盆,盆中炭火正在熊熊燃烧。
一面黑底四方旗旗角飒飒抖动,旗面用棉线绣着一个图腾,狼头引颈向天,张口咆啸。
旗杆下威风凛凛地站着一位银须长老。长老身披黑袍,后背绣着螭龙纹饰,针脚细密,走线规整,一看就是人族织物风格。
狼族长老神色凝重,双目注视着单膝下跪的几排孩童。三通鼓毕,呜呜长号吹响。刚才喧哗的狼人们安静下来,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狼族首领长老挺直身躯,双手高举,向四周人群缓缓示意。
“拜天之灵!”红袍大祭师口中祭词一出,首领长老带领大家,鞠躬挺身,手掌摊开,高举过顶,行了一个祭祀大礼。
“拜地之灵!”
“拜绿地圣母之灵!”
“拜大英雄阿利烈之灵!”
“拜英勇捐躯的草原武士之灵!”
狼族大祭师连连喊出祭词,首领长老领着台下狼人一齐行礼。村民们站的笔直,弯腰举臂的动作整齐划一,这种仪式显然经常举行。
礼毕,首领长老双掌从上到下一抹脸颊,象征神灵的赐福。接着往前几步,低头朝台前跪拜的孩童朗声说道:
“今夜,是我族神圣的男丁入伍仪式。想我狼族繁衍至今,雄霸草原。正是依靠勇士们的无畏牺牲,才有今天的生存平安!
你们要谨记祖先的教诲,依靠自已的努力,争取做一名真正的勇士!
时刻牢记狼族军人的誓言—勇敢、荣誉、牺牲,为草原,为家人而战!”
“呜…呜”,首领长老话音一落,祭台下万余狼人齐声咆哮。原来狼族男丁只要年满六岁,都要参军入伍。狼族尚武传统,勇猛彪悍,皆缘于此。
鼓声又起,围在四周的百姓开始向祭台靠拢过来。首领长老身后的火盆,一条烙铁被炭火烧得通红。
台下孩童,依次上前跪倒,接受首领长老摸顶赐福。起身后来到刚刚抬上祭台的木桶前,伸手舀起一勺冒着热气的牛犊血,仰脖一饮而尽。
“哧哧”声响,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焦糊味。火盆旁的狼族大祭师,正在用烧红的烙铁,挨个灼刻孩童胸膛,所灼的正是一个引颈啸天的狼头。
“哇哇…”几个体弱的孩童禁不住疼痛放声大哭,两三个孩子竟疼得晕了过去。
队列中排在最后的一名瘦弱男孩,面庞白净,却是生得一副人族模样。
男孩一跃上台,不待大祭师伸手径直奔向火盆,一把抢过烙铁,左手扯开衣襟就往胸口按去。
“哧哧”声响,男孩仰天大笑,稚声颤颤,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好啊!好样的!”
祭台周围的百姓瞧见这个孩子举动,不约而同大声叫好。狼族首领长老见状更是频频点头,伸手从怀里取出一物,朝他喊了一声:“翼儿,你过来。”
长老手中用牛皮绳穿着的一枚骨制狼牙,年代久远,皮线发黑,狼牙却发着淡黄光芒。
“翼儿,这是狼族世代相传前辈英雄阿利烈遗骨所制的护身符,我今天把它赐给你!”
入伍仪式简短隆重,一会儿功夫便告结束。家家户户的狼人相继散去,狼人们一路交谈着,大家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圆月村西南有一座牛皮大帐,帐围比寻常人家整整大了一圈。栅栏门挑起一串熊尾符节,缀着白缨,用来表明主人身份。帐帘被风撩起,透出里面一丝光亮。
帐内南向,雪杉木柜上点着一盏油灯,炭火上牛骨在汤中翻腾,散发出阵阵肉香。炭火旁铺着一张牛毛毡,一对中年狼人夫妇盘腿而坐,目光正注视着兽皮榻上熟睡的两个孩子。
抢烙铁的人族小孩,伤口敷着熊胆膏药。另有一名狼族女童,年龄与男孩看似一般大小。两人并头而卧,身上盖着一张熊皮。
“这孩子,真是好样的!阿铁,翼儿今晚可给你脸上争光啦!”狼人妇女朝着男子笑着说道。
“阿云,那是啊!翼儿不愧是大哥的孩子。我大哥如若在世,见到儿子这般勇敢,只怕又要与我痛饮一场了!”
狼族男子嘴角带着笑,转头望向妻子,表情颇显骄傲。
炭火旁盘腿而坐的夫妻,正是风兰城主秦天蓝的生死之交——狼族大法师阿铁火和妻子阿穆云。
“事发当晚,我带人赶到时,风兰城玉石俱毁。那‘焚天之炎’相传是尊神太父开天时所化,又得地底熔岩火元精炼,是冥界至高无上的圣物,难怪连大哥的蓝魂雪玉阵都抵挡不住。看来冥母还真是舍不得这个女儿啊!”阿铁火提起往事,连连摇头。
六年前,风兰城聚集城中灵气,祭起蓝魂雪玉阵对抗冥界大军,原本不落下风。但三界圣物“焚天之炎”一出,立时落败。可怜城中十万百姓,除了翼儿竟无一人生还。
阿铁火继续说道:“我在废墟中搜了三日,才在河底密室中找到翼儿。当时这孩子被大嫂贴身法宝九铃盛火兜裹着,这才逃过天火焚烧。只是大嫂没有了这件法宝,只怕凶多吉少啊!”
阿铁火想起当年场景内心感伤,眼眶不由湿润起来。
“阿铁,这些年,你花在翼儿身上的心血,可比在咱们兰儿身上多多啦!”。
阿穆云伸手推了他一把,假嗔道。
“哦!?哈哈,那是啊,天蓝大哥不光是我,也是草原不敢相忘的大恩人啊!你难道忘了,连兰儿的名字都是大哥给取的呢,用的正是风兰城的兰字。大哥当年曾说,咱俩有了孩子,若是男孩便取名叫风,若是女儿便取名叫兰。”
“是啊!我也好想能再见到天蓝大哥。大哥来草原那年,我和你还没成亲呢!”
阿穆云被勾起回忆,脸上一红轻声回道。阿铁火听见妻子之言不由又叹了口气,稍稍停顿了一下,继而又道:
“我收到消息,率军日夜兼程赶去助阵。哪曾想竟未能再见上大哥一面。每每念及大哥恩情,怎能不对翼儿加倍倾心?翼儿与兰儿同是一年出生,只怕也是天意。天意啊!只是我这位大哥,却不曾见过我们兰儿一面。”
阿铁火言及此处酸楚难耐,眼中滴出几颗泪珠。十几年前草原天降瘟疫,生灵在劫难逃。秦天蓝游历到此,孤身深入北部极寒之地,冒着生命危险求得万纹灵龟的龟甲配成解药,这才帮助草原度过劫难。
阿铁火回头望了望床上睡着的两个孩子,转过头压低声音说道:
“阿云,我看咱们也该找个日子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了,大嫂留下来的遗物也该物归原主啦。翼儿今日这番举动,他日必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嗯!阿铁,我看还是再等等,等他再长大些”。阿穆云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回道。
夜色已深,明月正圆。雪缘草原上的万物在永恒月光的守护下安然入眠,只余下祭台上的那九枚火炬犹在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