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虹从浴缸里迈出脚,裹上柔软的浴袍。
她每个月要泡两次药浴,时间要看农历,分别是每月初一和十五。
这是专门找老中医开的调理保养方子,也是贵妇圈不外传的“机密”。
之前每次泡澡,都是厉桐亲自为她准备药材和水,然后在旁边守着和她说话解闷,泡完再帮她涂一层护肤精华乳。
这几天厉桐被她安排过去照顾杨君卓,自已身边倒没有体已人了。
今天这水是她吩咐素芝婶放的,果然没有厉桐做得好。
水温稍微有点低,还没泡够时间已经凉了,她只好提前出浴。
穿浴袍时,她眼神扫随意看向落地镜,突然发现自已后背有几个浅褐色斑点。
凑近观察后,发现并不是镜子的污渍,真的是自已背上长的斑。
原本就不明朗的心情陡然更加低落,她知道那是年龄上来后身体自然的反应,但那一口不甘心的恶气堵在胸口,着实难受。
房门突然被轻轻敲响,闵虹板着脸开门。
门外是穿着家居服乖巧站立的谷延,闵虹马上挤出一丝笑容。
“我听素芝婶说您在泡药浴,是什么不舒服吗?”谷延关切地问。
闵虹摇摇头:“没什么事,就是日常调理。”
见谷延关心自已,闵虹觉得挺开心。
“需要我帮您吹头发吗?”谷延又说。
闵虹眼里划过一丝惊讶,不过她很快接受了谷延的好意。
温柔的暖风在头顶笼罩,谷延虽然手法生涩,但难得的母慈子孝氛围,让闵虹心中郁结消失大半。
头发吹至八成干,闵虹示意可以了。
谷延一边收起吹风机,一边随意道:“乔乔姐最近老不在家,是不是谈恋爱了。”
闵虹愣了一下,想到最近因为自已的事情多,确实忽略了闵一乔,不清楚她在忙什么。
“我明天问问她。”闵虹说着,想起什么:“谷延,我让乔乔住在昭昭以前的房间,你是不是心里有意见……”
“没有的妈,房间而已,再说姐后来那几年也没怎么回来住过。”谷延语气轻松。
闵虹似乎是放心了,感叹道:“乔乔从小没有父母照顾,我也是对她更怜惜骄纵一些。加上她事事都爱和昭昭比,毕竟……你能体谅吧?”
谷延微微一笑:“知道的,你说过很多次了。咱们家能发展起来,全靠当年舅舅和舅妈……我现在也就乔乔一个姐姐,不会计较的。”
他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妈,我还有别的表兄弟姐妹吗?我还挺好奇的。”
闵虹摇摇头:“你外公外婆走得早,我是和你相依为命长大的。你舅舅没了之后,除了你、乔乔,和找找,我在这世上就没有血亲了。”
“那我爸那边呢?”谷延问。
闵虹沉默一瞬,再次摇头。
谷延其实从小就发现自已家和同学朋友都不一样。
他没有外公外婆,也没有爷爷奶奶,甚至连姑姑姨姨这些亲戚都没有。
唯一的舅舅在他出生前已经去世了,只有一张黑白照片在相框里。
他们一家四口加上早早失去父母的闵一乔,任何年节都不需要走亲戚,永远是关起门来自已过。
“我记得您说过,我爸不是本地人,你们当年能走到一起也挺神奇的。”谷延继续说。
提到往事,闵虹脸上浮现出一丝回味的笑容:“确实……是缘分啊。”
那年刚刚十八岁的闵虹,在自家开的杂货店当老板,日子过得很惬意。
虽然无父无母,但亲哥哥闵涛有本事。
闵涛比闵虹大八岁,聪明好学心思活络,对唯一的妹妹闵虹也是宠爱有加。
闵涛初中毕业就走上社会,因为父母离世,他要早早担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
那年头的社会生机勃发,闵涛这样胆大心细的年轻人,机会很多。
他先是学了开车,在一个老板手下的车队里跑长途。
渐渐摸清了门路,攒了些家底后,开始单干,自已从南方倒腾货物。
22岁他娶了心爱的姑娘,24岁有了女儿闵一乔,28岁有了属于自已的货车,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就在他准备再跑一趟,攒够钱就回当地开办工厂,安定下来不再奔波时,那趟出行却把他永远的留在异乡,再也没能回来。
幸好,他离世前一年结识了好兄弟谷宗良,给自已从小宠到大的妹妹闵虹找到了一生的好归宿。
“我只知道我爸和舅舅认识,但怎么认识的还真不清楚。”谷延在闵虹的示意下,往手上倒了点护发精油,帮她轻柔地抹在发尾。
“以前我一讲过去的事,你和昭昭就喊着不要听,怎么今天倒感兴趣了?”闵虹问。
谷延干咳一声道:“小时候就不爱听老故事,怕你讲起来没完。最近和朋友聊天,她说到自已家的家谱,以及祖上的很多故事,还挺有意思的。我就想,不知道我祖上是干什么的。”
闵虹观察他的表情道:“朋友?是那个写文章的女孩吗?”
谷延目光躲闪,轻轻嗯了一声。
大约是怕好不容易缓和的母子关系被破坏,闵虹这次没有用丁繁讽刺谷延。
她叹口气说:“你能有什么祖上,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爸白手起家积累的。你爸他,也没有亲人了。”
闵涛是一次外出拉货的路上认识的谷宗良,当时在半路上的小旅馆里住店,谷宗良是打杂的。
他比闵涛小两岁,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看起来像个大学生。
那晚有其他几个司机联合起来想做局坑闵涛,被谷宗良识破,悄悄给闵涛通风报信,后来还挨了好一顿打。
闵涛敬他善良仗义,听说他父母双亡没有亲人,又愿意跟着自已学开车,就认下了这个兄弟带在身边。
最意想不到的是,谷宗良跟着闵涛回到县城,第一次见到闵虹,两人就看对眼了。
能让一向眼光奇高性子骄纵的妹妹看上,闵涛也觉得这是水到渠成的事。
“所以,我爸老家在哪儿啊?”
“应该是在南边。”闵虹回答:“他不愿意提家里的事,我也没有追问过。”
谷延暗自忖度,半晌才开口道:“我爸他,真的没有兄弟吗?”
闵虹奇怪的看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我自从认识他,就没听他说过有兄弟姐妹。”
当年谈恋爱的时候,谷宗良明确跟她说,自已没有父母家人了,在这世上就和她最亲。
谷延沉默,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给闵虹看。
“妈,你认识这个人吗?”
那是一张证件照,照片里的中年男人五十岁左右,穿着普通的衬衫,梳着最普通的分头。
闵虹扫了一眼,两秒后如遭雷击。
她一把夺过谷延的手机,急切地凑过去看。
眼睛里流露出怪异的神情,似乎想要把屏幕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