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蕊把摊位收拾好,又捡了脚边上的垃圾扔掉,才坐到小马扎上歇口气。
有了孟巍帮忙带蓝月去学校,最近半个月她又能稳定出摊。
生意逐渐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每天上午都忙碌得停不下来。
现在眼看过了高峰期,她决定再等二十分钟就收摊了。
回去吃点饭,迷瞪半小时,就得去干自已新找的一份小时工。
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看到孟巍发来两个视频。
一个是蓝月在安静看书,虽然只是迅速翻图片。
另一个是蓝月在吃饭,有个大婶模样的人耐心帮她纠正拿筷子的姿势,估计是学校的厨师。
石蕊反复看了几遍,笑意浮上脸颊。
她没说谢谢,而是发了个拱手的表情包。
随后点到朋友圈,刷新就看到厉桐发布发的九宫格图片和文字。
“早上差点睡过头,醒来发现老公居然早早就起床做好了早餐。生活对我也太好了吧【太阳】【咖啡】【爱心】”
图片上有漂亮的原木餐桌,娇嫩新鲜的瓶插花,以及两份精致丰盛的西式早餐。
当然少不了厉桐的自拍,笑容是那么灿烂幸福。
石蕊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也不知道厉桐平时早餐会不会吃自已卖的这种煎饼果子。
她立刻被自已这个没有来由的滑腻念头逗笑,动手点了个赞。
前阵子她以为生活陷入无底洞,但如今蓝月暂时有人帮忙带,她又感觉有赚钱的奔头了。
她不是那种会被一次困难就打倒的人,生意在恢复,小时工工资给得也不错。
楼上一个喜欢做珍珠绣的大姐还问过她要不要合作,利用晚上的时间再做点手工类的副业。
赚钱,攒钱,去宁市找厉桐,住进虹心家园给蓝月治病,再次变成了她心里那个明亮又饱满的憧憬,给她全身又充满了干劲儿和能量。
整个白天都很顺利,小时工的雇主对她也很满意,五点下班时还给了她一袋糖炒栗子,让她带回去给孩子吃。
石蕊回到租房的地方,楼上大姐站在栏杆处招手:“石蕊,快来。”
大姐说新接了一个活儿,要做四副大尺寸珍珠绣。
“我一个人肯定做不完,分一单给你,每天晚上做两个小时,怎么样?”大姐问她。
说是珍珠绣,其实用的是彩色玻璃米珠,布面和她以前做过的十字绣是一样的。
石蕊迟疑道:“要是做不完怎么办?”
“你手那么巧,熟练两天肯定速度就上来了,绝对做得完。”大姐对她很有信心。
“我跟你说,这个单子钱给的痛快,价也高,能给你这个数。”大姐竖起三根手指。
每天晚上绣两三个小时,一个月能赚到三千,对石蕊来说是太划算了。
总归她晚上陪蓝月那几个小时如果什么也不做,就是纯纯浪费。
她点点头,从大姐房间里拿回一大张米格布,还有几大袋彩色玻璃米珠和一些工具。
刚把东西放好,房门嘭嘭被敲响。
应该是孟巍送蓝月回来了,她兴冲冲打开门,正想告诉孟巍自已又找到一个好活计。
没想到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记耳光,重重挥向她的左脸。
跌坐在地上时,她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发黑,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脸颊伏在地面上,大约十几秒后,冰凉的触感才让她大脑清醒了一些。
她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如同毒刺一般钻进她的耳朵。
“……贱货,不要脸……躲在镇上吃香喝辣,不孝顺老人……不守妇道的贱货……”
石蕊眼睛里露出惊恐,这是她婆婆的声音。
接着就听她公公常年嗓子卡痰的声音道:“丢人现眼!收拾东西,走!”
石蕊勉强坐起来,看到公公和婆婆抱着手臂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如同看一坨脏污垃圾。
石蕊张了张口,那声“爸妈”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结婚这些年,她被这老两口不知道打骂过多少次,几乎都快麻木了。
如今在镇上“自由”了半年,都快忘了这两个人的存在。
可是他们一出现,埋藏在她心里那些恐惧就一股脑淹没了她,让她几乎不敢动弹。
“……当初你说来镇上赚钱,帮我儿子分担,我们也答应让你出来了,你这个贱货!你就是这么糟蹋我们的脸面?啊?”
婆婆一声声的质问着,手指不停戳着石蕊的额头,几乎要在她头上戳出洞。
“我……”石蕊刚说出一个字,感觉嘴里一阵咸腥。
原来是刚刚那巴掌打的重,她口腔内部已经出血了。
“你什么?我就问你,蓝月的那丫头呢?你不是说死也不和孩子分开,孩子呢?”婆婆那双细长的吊梢眼里满满都是厌恶。
“蓝月她,去上学了。”石蕊轻声说。
“上学?学校都把她开除了,你当我们待在村里不知道啊!”婆婆大声反驳。
“那是个误会,蓝月……现在在别的学校……”石蕊解释道。
“丢死你十八辈祖宗的人了!别的学校?你拿什么送到别的学校?”婆婆忽然凑近她的脸,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这半年没少给脸上花钱吧?难怪还能勾引到野男人,愿意替你看着傻子。”婆婆冷笑,忽然对着她的脸啐了一口。
石蕊脑子里轰的一声,她瞬间明白了。
“不是的,你们误会了……”石蕊顾不上抹掉脸上的口水,抓住婆婆的衣袖解释。
“你和我儿子还没离婚呢!”婆婆一脚踹开她,“勾三搭四不检点,你丢的是我们家的脸!”
公公在一旁不耐烦道:“把她带回去整治,啰嗦什么。”
石蕊哀求道:“我已经在赚钱了,我要带蓝月去看病的,我现在不能回去,求求你们……”
“由了你了!让你留在镇上,怕不是要再勾搭一串男人,我儿子还怎么活人?我们俩老的还怎么有脸见列祖列宗?”
公公一伸手抓住石蕊的胳膊就往外拖。
石蕊转身抱住床柱,她不能现在回村去。
公公是常年干重活的,虽然年过六旬但力气非常大,石蕊的胳膊被他抻得差点脱臼。
石蕊没坚持住身子一歪,刚刚放在床上还没来及收拾的玻璃米珠袋子被扫落在地上。
无数颗珠子喷涌而出,散落一地。
公公丝毫不停顿,抓着石蕊继续往出拖,像拖一袋面粉一样就把她拽到院子里。
她的身体在那些珠子上拖出一道痕迹,额头撞在门框上,肿起一个大包。
楼上已经回来的人都被惊动了,不少人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婆婆似乎深谙“先发制人”的道理,对着邻居们高声道:“这是我家媳妇,好吃懒做不守妇道,跑到镇上勾三搭四的,我们也不多打骂,现在就是想带她回家。”
邻居们面面相觑。
前些天有男人闯进来和石蕊发生冲突,最近有另一个男人每天来接送蓝月,邻居们大多都碰到过。
一时间,众人都没能搞清状况,没敢冒然出头阻拦。
石蕊被撞得昏昏沉沉,挣扎着呼救,声音有点飘忽:“我……我不能走,我还要……赚钱给孩子……救命……救救我,我不走……”
婆婆上前又甩了她两个巴掌,见她几乎发不出声了,示意公公抬脚。
两人就这么一起使劲儿,像抬动物一样把石蕊抓在手里往外走。
原本在房间里石蕊就只穿了一条睡裤和一件薄薄的贴身T恤,现在被两头抬着扯,衣服向上卷起,裤子几乎脱落到臀部。
整个腰部露在外面,白生生晃眼。
婆婆注意到了,也看到围观的邻居有不少男人,鼻子里冒出一股粗气。
她索性抓住石蕊的袖子,泄愤一般猛然拉扯,整个露出她穿的带蕾丝花边的白色内衣。
石蕊就这样被平抬着,眼睛直直看向天空。
那里被粗糙的屋顶切割成一个不规则的四边形,现在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天空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橙粉色。
石蕊露出来的皮肤上还沾着不少玻璃米珠,那些彩色的小圆颗粒反射出一点斑斓微光。
但随着太阳坠落,天色猛然黯淡,那些光芒也被吞噬殆尽。
如同石蕊期待的新生活,大约再也不可能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