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心是山里长大的孩子,从没见过大海。
田旋花一直计划着,等经济条件好了,带邬心去海边玩一次。
看看广阔无垠的海,踩一踩柔软的沙滩,让活泼的浪花打湿裙边。
宁市不靠海,但驱车三小时就能到一座海滨小城。
在闵虹的安排下,杨君卓开车,带着田旋花和邬心来看海,完成心愿。
邬心果然很喜欢海,在沙滩上跑来跑去踩脚印。
今天天气好,沙滩上人不少,都是带孩子来玩的家庭。
田旋花看着被海浪追逐而咯咯大笑的邬心,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但马上,她眼底又被忧虑笼罩。
杨君卓站在她身边安慰道:“不用担心,让她好好玩,玩开心。”
田旋花迟疑地点点头:“真的不能告诉我你们的安排吗?”
“知道太多的话,对你的情绪会有影响。”杨君卓环住她的肩膀:“你只要明白,我们会保证心心的安全。时机到了,你会再见到她的。”
天空渐渐变得橙红,海面上泛起耀眼的粼粼波光,已经快到傍晚了。
游客一边举起手机拍照,一边逐渐离开海滩。
快要涨潮了。
邬心依然在跑来跑去追着浪花,玩得非常开心。
田旋花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像是月经要来的感觉,她怕一会儿尴尬,说自已先去趟卫生间。
杨君卓体贴地让她快去,自已看着邬心,等她过来了就喊邬心回去。
田旋花碎步快走去找卫生间,杨君卓招手让邬心到自已身边玩,同时拿起手机打电话。
邬心蹲在他脚边挖沙子,一下又一下,沙子埋住了杨君卓的脚。
杨君卓就当是陪她玩儿,也不动,任由她埋。
旁边的家庭都在离开沙滩了,几个调皮的男孩打闹着从身边经过,杨君卓继续讲电话,感觉沙子不断落在自已脚上。
他眼神一直瞟向田旋花走的方向,等看见她回来的身影,就对电话里的人说:“好了我得忙了,宝宝,拜拜,亲一个。”
田旋花走到他身边,微微弓着腰,大约是小腹确实不舒服。
“没事吧?”杨君卓关切地问。
“嗯,就是来那个。”田旋花不想多说,幸好她有准备。
“心心呢?”田旋花环视一圈问道。
“不是一直在这儿挖沙……”杨君卓低头。
他看到自已的小腿,脚踝以下被沙子埋得严严实实。
而蹲在旁边还在兢兢业业挖沙,准备埋他小腿的,是个晒得黝黑的寸头小胖子。
“心心——”田旋花向前几步,大喊起来。
杨君卓心里没来由慌了一下,他使劲把脚拔出来,扯住小胖子的胳膊:“你是谁?”
小胖子被吓得吱哇乱叫,旁边有一个体型庞大的中年男胖子立刻走过来。
“你干嘛,放手放手……”
“我就是问问,他有没有看见一个女孩……”
两人掰扯几句,小胖子扯着嗓子哭,大概是说他刚才和一个小女孩一起挖沙子。
“她人呢?”
“不,不知道啊……”小胖子吸溜着鼻涕眼泪。
沙滩上孩子不少,即使不认识的,凑在一起玩也不奇怪。
而且小孩子一旦玩的投入,也不会时刻注意玩伴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田旋花已经沿着沙滩奔跑,一边喊一边扯过那些小孩看脸。
沙滩上有些人注意到,四处张望议论着。
太阳猛地坠落,光线很快变得更暗。
海浪比之前来势汹汹,呼啸着扑上岸,拍得田旋花一个趔趄摔倒在海水里。
杨君卓从后面及时把她拉回来,冲着她大喊:“你疯了,快上岸,碰上离岸流就完蛋了。”
两人手脚并用爬回到安全的沙滩上,田旋花紧紧扣住他的胳膊,牙齿打颤:“是你们安排的吗?是不是?”
杨君卓其实心里很慌。
虽然闵虹已经告诉他,要帮田旋花安排孩子的去处。
但今天只说带她们来看海完成心愿,“失踪”计划是排在两天后的。
此刻他却不能对田旋花说实话,必须想办法先稳住她。
于是他点头说:“应该是计划提前了,你先别急,等我确认一下。”
田旋花魂不守舍的被他带回酒店,杨君卓安顿她先洗澡换衣服。
然后,他连夜送田旋花回宁市。
他们没有去虹心家园,而是直接去了别墅。
田旋花精神一直很恍惚,她在别墅里见到厉桐、于彤、张寒影,也见到了谷宗良和闵虹。
大家好像都对她说了很多关心和宽慰的话,但她一个字也记不起来了。
最后她被安排住进一个装饰华丽的房间,欧式床帐层层叠叠从屋顶垂下来,严实地包裹住柔软的大床。
有人喂它喝了一杯味道有点奇怪的水,她很快觉得眼皮无比沉重,随即跌入黑沉的梦境。
*
别墅一楼大厅里,谷宗良和闵虹让厉桐几人回房休息,只留下杨君卓。
杨君卓知道自已失职,率先在谷宗良面前跪下。
谷宗良声音听不出喜怒:“起来,跪我做什么。”
“儿子做错事,应该自罚。”杨君卓在谷家夫妻俩面前,一直以“儿子”自居。
他闷声道:“今天是我疏忽了。”
“监控确认过?”
“在酒店里她洗澡的时候,我去找人要了沙滩边的监控,确实看到了。”
他看到自已打电话时,邬心先玩了一分钟沙子,然后小胖子加入。
再一分钟后,邬心跑开,朝着海浪那边踢沙子。
接着她一直追逐海浪,在沙滩边缘跑动,好几次被海水带进去又吐回来。
最后一次她又扑进水里,但再没有上岸。
“监控范围只有那一部分,旁边看不到了。”杨君卓仔细讲述:“酒店经理说,生还可能性不大……”
他及时给钱,请酒店那边封锁了消息。
“小田没闹着报警?”谷宗良问。
“没有……她之前已经有心理准备。当时为了稳住她,我跟她说计划提前了。”
谷宗良透过平光镜的镜片看他,沉思半晌后点点头。
“先这样吧,就让她以为是计划提前。酒店那边,你再处理一下后续。”
“我明白。”杨君卓低头答应。
谷宗良对闵虹道:“这几天辛苦你照顾照顾她,我那边有事,今晚还是回市里过夜。”
闵虹把他送到车上,又目送车子离开。
等她再回到大厅,杨君卓依然跪着没动。
“还跪着干嘛,起来吧。”闵虹淡淡地说。
杨君卓撑着地毯起身,大概是腿麻,踉跄了两下。
“今天的事……”杨君卓在沙发上坐下,开口解释。
“我知道,不全怪你。”闵虹脸色不太好,但听声音并没有很生气。
“就让她以为,我们的计划提前了。”闵虹说了一句和谷宗良刚刚相同的话。
杨君卓点头。他很清楚,两个计划是不同的。
谷宗良说的是“田旋花主动放弃孩子,把孩子交给他们处置”计划。
而闵虹说的是“田旋花假意放弃孩子,把孩子交给他们保护”计划。
而作为两个计划的执行者,杨君卓此刻表面淡定,内心却如同在火炉上煎烤。
如果邬心大难不死,他到底要执行“保护计划”还是“处置计划”?
如果邬心真的葬身大海,未来田旋花要确认孩子安危要见面,又该如何应对?
走出别墅时,杨君卓回头看了眼这栋黑沉沉的建筑,感受到许久没有的焦灼和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