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间地下密室远远不止有谷宗良的尸体。
角落有一排通到顶的柜子,里面做了数十个正方形隔断。
有六个隔断贴着名字标签。
其中,贴着“蓝月”标签的隔断,放着的正是她随身戴的那串红心坠子项链。
“睿睿”的放着一只脏兮兮的袜子,是他落水那天穿着的。
“多多”的是一个用旧衣服缝的布偶。
“小点儿”的是一根白色的棒棒糖棍子。
“09”的是一截真空包装起来的、棕色线绳似得东西,经调查发现是烘干后的脐带。
只有“糖糖”和“邬心”的隔断是空的。
谷宗贤在收集这些孩子的东西,确切地说,是收集确定已死亡的这些孩子的纪念品。
他也交代了,这间地下室里小点儿住过一段时间,和谷宗良一起。
一老一小还处出一点感情,之后,谷宗贤就在那张手术床上折磨小点儿。
他不喜欢拳打脚踢,因为不想像父亲那样粗暴。
他喜欢掐到小孩发不出噪音,再给他空气,循环往复,体会掌控生命的感觉。
而谷宗良就被迫在窗外看着。
这一切都让谷宗贤感到愉快。
他觉得可惜的是,睿睿被送来之前先在湖里溺死了,糖糖和邬心都没落到他手里。
“小点儿?我记得小点儿是让君卓送去H省的特殊学校了啊!”闵虹很诧异。
杨君卓不自然道:“厉桐说,这事明面上是由您安排,但……谷总当时交代了,最后还是要转到他那边。”
所以,杨君卓把小点儿交给了厉桐,之后是什么情况他就不清楚了。
加上小点儿的母亲后来精神失常,被家人接回去后不久就自杀了,也没人再过问那个智力低下的小点儿到底在哪儿。
“厉桐人在哪里?”丁繁问。
她和田旋花、谷延一起,来到别墅找闵虹、杨君卓见面,告诉他们灵醒居里查出来的那些情况。
但厉桐没来。
“联系不上……她好像,可能……跑了。”杨君卓吞吞吐吐道。
丁繁冷笑一声:“跑了?也好,跑了说明心虚,说明她确实干了坏事,至少也是谷宗贤的帮凶。”
“天眼”之下,她能跑去哪里?欧莱他们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
闵虹消化了一系列对她来说极具冲击力的消息:谷宗良死了,自杀,还是为了她和谷昭而接受谷宗贤的胁迫。
她来不及去思考和难过,突然看向谷延,谷延眼神里的冰冷和痛恨是她从未见过的。
即使他们闹矛盾最深的几年,他也没这样看过他。
谷延开口,嗓音如同被砂纸擦过:“你不用解释,我全都知道了。”
杨君卓微微低头,装自已不存在。
闵虹眼泪先留下来:“对不起……”
“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姐死前,你们到底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谷延几乎是带着狠厉了:“别对,我,撒,谎。”
说了什么?闵虹不得不回忆那个令她自已也无比痛苦的场景。
那段时间她和杨君卓情意正浓,谷昭和杨君卓也谈恋爱快两年了,突然提出要结婚。
她是个行动派、急性子,说要结婚,马上就开始准备订酒店、装修婚房等等事宜。
她喜欢完美,每件事都要亲自过问做决定。
很快她又拉着杨君卓去国外拍了婚纱,一来一回将近半个月时间。
刚回来歇口气,又马不停蹄去找设计师商量婚礼当天的布置。
那天,闵虹和杨君卓也半个月没见面了,得知小两口已经回来,就约杨君卓见面。
他们约在一个私密的温泉会所,闵虹只带了厉桐过去。
无论用那个司机她都不放心,厉桐是她最贴身的“助理”,什么事都能帮她做。
当时她先进了私人汤池,杨君卓还没到,等待的过程有点无聊。
她指挥候在一旁的厉桐,给谷昭拨了电话。
谷昭正在开车,闵虹询问了出国拍摄的事情,又问她给婚礼的准备等等。
本来聊得挺平和,就在闵虹说了一句“有些事你也得问问君卓的意见,过日子就得有商有量,别什么事都由着自已的性子”。
谷昭不知怎么被这句话点到了,瞬间和闵虹呛起声。
母女俩你来我往争吵了几句,闵虹听到门铃响,知道是杨君卓来了,于是不耐烦地说:“懒得跟你计较,专心开车吧。”
厉桐一直捧着手机站在她身边,现在听她这么说,于是挂断电话去开门。
杨君卓进来后,自然地和闵虹打招呼。
他先俯身亲了亲闵虹的脸,夸她皮肤状态很好。
两人腻歪了十几秒后,厉桐退出去关上了门。
“等等……”田旋花似乎想到什么:“厉桐出去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吧。她很懂分寸,那个时候不会说话的,就是默不作声出去了。”闵虹回忆道。
一直躲在角落装鹌鹑的杨君卓出声了:“她,她好像说了。”
众人目光都看向他,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颤巍巍道:“她好像说把手机插上充电器了,小心别溅上水之类。”
闵虹恍然大悟道:“对,去会所之前我手机就快没电了,应该是挂了电话之后,她帮我充上电放在汤池附近。”
“阿姨你可真是心大啊!”丁繁已经明白了,田旋花瞬间也想通了。
手机一直在厉桐手里,闵虹根本不能确定她是什么时候挂断的。
假如,她是在充好电退出去的时候才挂断电话。
那么杨君卓进来之后,和闵虹的一切调情笑语,谷昭那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厉桐推迟挂断电话半分钟,足以让谷昭明白一切。
闵虹震惊到失语,好半天才颤抖着说:“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厉桐和谷昭一直关系很亲密,情同姐妹。
明明自已对厉桐非常看重,资助她上学,又留在身边当助理。
薪水奖金高奢礼品从没亏待她,就连自已最大的秘密也都由她保管。
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她嫉妒谷昭,就像毁了她生活。
或许她对闵虹有暗暗的怨恨,要她受折磨。
或许是对杨君卓爱而不得,怀恨在心。
也或许是好心提醒谷昭,却没想到弄巧成拙。
没人说话,只有找到厉桐,才能从她本人口中得到答案。
“你们走吧,我……我想一个人待会儿。”闵虹虚弱地说。
丁繁和田旋花站起来,谷延也转身离开。
他们对闵虹的感觉都很复杂,理论上她也是受害者,可她又真真切切做了不少害人的事。
害人,也害已。
“君卓,你能留下来陪陪我吗?”闵虹泪眼婆娑地看他。
杨君卓迈动的腿又收了回来。
他对闵虹是有几分真情的,除了钱,他也在她身上得到了自已渴求的、独属于熟龄女性的爱意。
顶着如芒在背的目光,他重新坐回闵虹身边。
闵虹倚靠在他怀里,低声道:“我一直以为,昭昭自杀就是因为和我吵架……没想到,她听到了我们的事情……”
杨君卓没说话,轻轻抚摸着她的背。
“你说,我们俩以后怎么办?”闵虹问。
杨君卓不知道。
他确实想借闵虹的势,“继承”谷家的财产。
但如今谷宗贤出了事,谷延也不像以前那么浑浑噩噩,闵虹又遭受打击自怨自艾。
杨君卓已经在思考离开了。
他想起来,田旋花曾告诉他,丁繁其实是真正的官三代白富美,也对他还有感情。
这次他也亲眼看到了丁繁的手段和人脉,或许,他应该找回初恋的感觉……
闵虹没有发现他走神,而是起身去倒了两杯红酒过来。
“陪我喝一点,我心里太难受了。”
杨君卓伸手接过来,脑子里还在想着,如果要挽回丁繁,应该用什么方式才合适。
酒杯相碰,红色液体入喉。
闵虹一杯接一杯地给他倒,诉说着心中的烦闷和痛苦。
杨君卓渐渐感到眼前模糊,身体发软。
他想,自已酒量不至于这么差啊……
怎么就,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