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救的,是谭清泉?”闵一乔轻声问。
其实答案很明显,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出这一句。
或许在未曾察觉的潜意识里,还有着等待奇迹的期盼。
只可惜,奇迹没有光临。
谷宗贤点点头回答:“是。”
“应该说,是真正的的谷宗良吧。”丁繁补充。
田旋花若有所思。
她之前只猜到谷宗良厌恶桂花香,是基于金桂的名字,没想到中间还真有一瓶桂花香水的故事。
这么说来,于彤或许也是偶然发现了谷宗良这个厌恶点。
一开始为了“争宠”,悄悄用在初来乍到一无所知的田旋花身上。
后来不知道她出于怎样的心理,在被带去精神病院之前,给田旋花点破了这个“秘密”。
只不过于彤现在神志不清,也无法对证了。
谷宗贤看向闵虹,脸上露出一点怪异的微笑:“阿虹,你不是问我,既然宗良一直活着,为什么不回来?”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是个人渣,我不仅害了金桂,囚禁了弟弟,还顶替他的身份,欺骗阿虹二十多年。”
谷宗贤说着突然笑起来:“你们忘了吗?金桂骂我是懦夫啊!我是懦夫,难道我的双胞胎弟弟就会是个无所畏惧的英雄?”
谷宗贤在那个更为偏远的村子找到弟弟谷宗良时,他的情况极为惨痛。
脖子到脸侧被石头划伤,只粗糙地缝了针,皮肉还有外翻红肿。
大概因为头部受到冲撞,导致一只耳朵听力受损,几乎聋了。
还有他的左腿也受了伤,大概是粉碎性骨折。
谷宗贤请人帮忙把他送到县里,但因为耽搁了十几天,山区县城医院的医疗水平也有限。
最终出院时,谷宗良成了一个毁容的半聋,还拖着一条瘸腿。
“他主动说不想回去见你。”谷宗良自嘲道,“我们兄弟俩,一对懦夫。”
谷宗良不想见闵虹,除了身体上的残疾,更重要是心灵上的内疚和自责。
如果不是他一个劲儿催着闵涛赶路,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害怕回去面对闵虹,面对闵一乔,面对闵涛那些兄弟。
“所以……你们就决定互换身份?”田旋花问。
谷宗贤叹了口气:“那种情况,除非我和他改名换姓一起跑……但他又担心阿虹和未出生的孩子,所以,最后决定由我回去替他面对那些事。”
于是,谷宗贤成了谷宗良,也如约扛住了压力,没让闵虹和孩子受苦。
谷宗良则找了个小城市蜗居,日复一日以悔恨和痛苦佐餐度日。
这期间,两人也常有联系。
不过闵虹的心思都在家庭和孩子身上,从没有发现过异常。
直到谷宗良偶遇谷宗贤的旧识谭清泉,半推半就去了谭家,阴差阳错成了谭清泉。
“无论你们信不信,那场火到底怎么回事,我真的不清楚。”谷宗贤说道。
谷宗良是在离开谭家后,才打电话告诉谷宗贤自已去了谭家,并且经历了火灾。
他让谷宗贤寄给他一笔钱,而后失联了近两年。
直到他以谭清泉的身份重回谭家,盖房子,准备长期居住下来,才又和谷宗贤恢复稳定联系。
“他说以后他就要替谭清泉活下去,让我不必当他是曾经的弟弟。”
谷宗贤说完后,指了指丁繁手里的信封:“以上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他的自白书如果回忆了这些事,你们可以比对。”
然后他抬手扶住闵虹的肩膀:“阿虹,我对不起你。但我自认替宗良做的不错,如果当初回去的是他,恐怕……”
恐怕以弟弟谷宗良的性格和手腕,很快就会被那群兄弟“生吞活剥”。
更别提能保住闵涛的人脉和渠道,开拓出如今这样大的事业。
闵虹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她的眼神很空洞。
从谷宗贤承认真实身份开始,闵虹觉得自已就像一个被遗忘在旷野上的稻草人。
有无尽的冷风穿透她的躯体,她感觉自已没有方向,没有目的。
胸腔里感受不到心脏跳动,只有漫长的空虚和寒冷。
“无论你怎么说,金桂是你害死的,这你无法狡辩。”丁繁语气冷冷地。
“我只能说,在那种情况下,我的求生本能促使我逃离。她落水不是我本意,充其量是失手推了她。”
谷宗贤仍然揽着闵虹的肩膀,语气坚定地说:“这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如果你们想用法律给我定罪,那就先走流程吧。”
“但现在我要离开,你们无权拦我。”
田旋花和丁繁对视一眼,正想下一步怎么做,就见闵一乔猛地扑过来,一拳砸在谷宗贤脸上。
“杀人凶手!你怎么好意思骗我们这么多年!”闵一乔一拳挥出,自已也踉跄了一步。
田旋花急忙拉住她,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别冲动……”
闵一乔大约是忍了太久,现在明知道他害死自已母亲,却还要眼睁睁看他离开,实在难以接受。
她试图挣脱田旋花的束缚,愤怒地喊道:“田旋花!是我给你提供线索,帮你设计排练找人配合,你才能进入虹心家园,查清你姐姐的事!你现在居然拦着我,你狼心狗肺!”
田旋花手臂箍得更紧,转头对其他人道:“她太激动了,大家快出去……”
“谷宗贤我要杀了你!”闵一乔大声嘶吼。
不等她说完,厉桐第一个冲出门去。
谷宗贤转头想揽闵虹,却捞了个空。
然后发现杨君卓已经扶着闵虹的胳膊,把木头般的闵虹带出去了。
谷宗贤眼睛里射出恼恨的光,他深深看了表情狰狞的闵一乔一眼,抬脚就往外走。
“谷延,你帮我拉闵一乔出去!”田旋花喊谷延。
接着,她又给丁繁使眼。
丁繁转了转眼珠,也跟着出去。
“放开!我自已会走。”闵一乔语气很冲地说,然后自已往外走。
田旋花和谷延仍是一人一边,轻轻拉着她的胳膊。
快到门口时,只听田旋花小声说:“推我们。”
谷延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后背一股力量猛然袭来。
闵一乔把谷延和田旋花挨个推出门外,差点儿跌下台阶。
而她自已则飞快关上门,从里面插上插销。
这扇门也是仿制八十年代的木门,里面除了门锁还有插销,外面的人一时打不开。
谷宗贤怒吼道:“你出来,你想干什么!”
闵一乔并不答话,紧接着所有人都听到里面的动静。
叮叮咣咣,噼里啪啦。
是闵一乔在里面砸东西搞破坏。
玻璃碎裂声、柜子倒地声、布料撕扯声。
从声音听起来,她毁得很细致、很到位。
众人目瞪口呆,还没太明白闵一乔这是做什么。
砸东西泄愤?是不是有点幼稚且没什么杀伤力。
但丁繁和田旋花明白,这间房子就是谷宗贤的“精神世界”。
他对于曾经被母亲拒绝,没能和母亲、弟弟一起生活的执念非常深。
以至于现在要复制一套房子,强行把自已的生活痕迹添加进去。
他想要母亲重新爱他,就像爱弟弟那样。
陪伴、照顾,添衣、哄睡,他从来没得到那些,他固执地想要。
这里是他对自已的灵魂慰藉,是给自已的“内在小孩”重建的精神乐园。
而现在,闵一乔正在毁掉的不仅仅是两间房子,而是他最向往、最留恋、最执着的精神世界。
“烟,冒烟了!”厉桐最先发现侧面的窗户里有烟雾飘散出来。
谷宗贤冲上去使劲儿砸门,声音嘶哑:“你住手!住手!你出来……有什么要求你提……”
木门“砰”的被拉开,闵一乔神色淡然地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