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一独自回到了家,奶奶的去世让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时候觉得好像奶奶还活着,那灰蓝色的头巾,那花白的头发,那常含笑意的面容……
不敢想,又止不住地想,想了又止不住地哭。
看看日历,明天就要立冬了,是啊,冬天来了,春天也不会远了。任日子如何难熬,也还是会一天天熬过去,而且乍一回想,过得还挺快。
父母这段时间也够劳心的,她想明天回去看看他们,再请几天假去潘浩那儿陪谷铭风,和他在一起时心是温暖的。
去超市买了很多父母喜欢吃的,仔细想想,他们两个如果不吵架,他们的家还是很温馨的。
林一一的姥姥是因难产去世的,当时只有二十五岁,留下了六岁的大女儿——她的妈妈,四岁的二女儿——她的姨妈,还有刚出生的儿子——以前骂过她的舅舅。
在那个物质极度贫乏的时代,加之姥爷又续弦生了四个孩子,他们三个的日子可想而知。
林一一很心疼母亲,她就常常在想,一个六岁的孩子,没有母亲的呵护和陪伴,她是怎么长大的,当别的孩子窝在母亲怀里撒娇、撒泼打滚时,她的内心是有怎样的羡慕?
母亲应该是缺爱的,但没有受过太多的教育,所以她也不会表达爱。林一一小的时候,常常看到其他的母亲会亲吻自已的孩子,会拥抱自已的孩子,可她的母亲很少,少得她都数不过来。
她们的村子太小,小得只有一到三年级,记得从上四年级开始就要到乡里的完小去读书,她们村和她同龄的有七个孩子。
之后便是半个月回家一次,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已还真是厉害,能吃苦耐劳,现在都不一定。
当时交通工具匮乏,但也还是有的,只要有车,同村孩子们的父母就一定会搭着车去看自已的孩子,但读了两年书,林一一的父母从来没有去看过她,包括以后经历过的大小考试。
记忆最深刻的一次,那是五年级的上学期,有一天下课时间,她正在黑板上抄题,黑板上抄题在当时是好学生的专利。
母亲对她和妹妹很严厉,从小就告诉她们努力学习才能出人头地,所以她的成绩从小就好,在村里好,在乡里同样好,那是母亲最引以为豪的事。
她抄到一半的时候,班主任老师进了教室,温和地告诉她:“林一一,别抄了,你们村的家长来看孩子了,快去吧!
她雀跃,几乎是狂奔过去,可去了才发现,同村的其它孩子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喜悦的笑容,现场只少了她的父母,哪怕他们两个只来一个也行,没有,一个也没有。
她转头跑回教室,一个人趴在桌上哭了一场,她想不通,为什么父母亲就不能来看看她,他们可知,她是那么得想念他们。
后来长大了,看了一些有关原生家庭的书,她好像明白了,尤其明白了母亲,正是因为她缺爱,所以她对孩子的爱更内敛,更会藏起来,她觉得只要心里有就行,不需要也不好意思表达。
明白归明白,但她还是无法接受,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内心深处她才渐渐地原谅了母亲的“无情”,年轻的时候她一直觉得母亲是无情的。
她打电话说要回去,虽然隔着电话,但是可以感受到母亲的喜悦,她问林一一想吃什么现在就开始做,林一一说蒸莜面和父亲做的红烧肉。
母亲的喜悦本该让她开心,可是她却好难过,难过地落了泪。
现在父母都老了,可能才懂得了如何疼爱孩子,可是他们又不善表达,谁敢说他们不是每天都眼巴巴地盼着孩子们回家,哪怕只是吃一顿饭也好。
何况妹妹还在国外,两三年能回来一次都算好的,自已也躲着不愿意回去,想想,除了在奶奶丧事时的见面,有三个月没回去过了。
想着这些,眼泪更是止不住,作为女儿,自已也太不孝了,一个没有孝心的老师又如何能教她的学生孝顺父母呢?
一个小时的车程回到了家,两个老人听到汽车的声音都迎了出来。父母亲都老了,都是满头白发,他们住在S县的一个小村里。
虽然只是个小村庄,但它是交通要道,这里有建材市场,她父母还经营着一家自已的建材小店,赚不了太多钱,但足够养老。
父母不用她和妹妹负担,她们姐妹俩除了买一些食物和衣物,也几乎不给钱,以前给过,但父母每次都坚决不要,慢慢地她们也就不给了。
虽然和父母只是几天不见,但自已的心境变了,瞬间觉得他们比前几天奶奶的葬礼上又年迈了很多。
父母亲都是一眼看见的高兴,而且能看出他们特意换了干净整洁的衣服,林一一反倒有些不自在。
她赶紧招呼父母拿东西,他们抱怨的口气,但林一一知道是心疼她赚钱不容易,她调皮地笑着:“你们有钱也不舍得买,我现在先花了,反正你们的存款以后也是我的。”
父母会心地笑了,他们的女儿以前是不会用这种语气和他们说话的,这样的语气让他们觉得暖心。
很快,蒸莜面和红烧肉就上桌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林一一小时候就很馋父亲的红烧肉,怎奈那时家里太穷了总也吃不到。
等到后来稍微好一点了,她就开始住校,大学毕业分配后又住学校,回家的时间也是数得过来得少,自从离婚后更是觉得不吉利,逢年过节都不回去。
父母今天也意外地没有吵架,她觉得自已像一个童话里的公主一样,终于彻底享受了一次家庭的温暖。
她的眼眶湿润了:“你们两个不吵架感觉还真好!”
父母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父亲先开了口:“老啦,吵不动啦,我和你妈说好以后不吵了,你经常回来看看!”
林一一含泪道:“一定会!”一家三口边吃边聊。
很多时候,想开了,看开了,给人一份理解和包容,生活就会呈现出它美好的一面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