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清桅都觉得自已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没有崇高的理想,也没有庞大的野心,她知道这个国家正遭受着苦难,但家国天下究竟是什么,她又能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要怎样才能改变正受苦受难的无数同胞的命运……
她跟着许雅茜走一路,聊一路,她大概知道她和他们在忙些什么,她觉得她们有理想、有热情,是值得尊敬的。但时下的环境,他们也是危险的,她并不敢多说什么。
“我曾经是讨厌你的,讨厌世诚,讨厌所有自私自利的位高权重者,有钱人,他们明明已经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他们在做些什么?” 许雅茜的眼底是浓浓的恨意,“他们贪得无厌,卖主求荣、丧权辱国,不顾百姓生死,贱踏人民尊严,签署不平等条约,贪污公款购买私宅等等,恶贯满盈!就是这样的当权者,怎能让人不恨!”
清桅听到此处,吓得当即转头瞪大了双眼看着她,她赤目圆睁,愤懑不已。
屋外狂风暴雨,雷声大作,吞没了她的声音,也助长了她的气愤,可若非这样,她俩今日此番言论,只怕早已身陷囹圄,不堪想象。
清桅就那样胆怯却又心疼的眼神看着她,许久,许雅茜才回过神来,雨雾里,她眼底的愤怒与仇恨被盈盈水光代替。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安慰到她,她不了解时事,也不懂政治,但她想起许宴,想起他坎坷的身世和要上战场的誓言,想起陆璟尧从废墟里救出村民,想起西山军营的响亮有力的口号,她想……还是有许多人在为国家、为人民而努力。
许雅茜从磅礴大雨的漩涡里抬起头,擦拭掉眼泪,勉强扯出一笑,“抱歉。”
清桅摇头,表示没有关系。
”清桅,我知道让你来这里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所以我很高兴你能来。昨天壹书书店的事情,与我们并没有关系,你放心 。” 许雅茜带清桅进了屋子,倒了一杯热茶给她,她手脚冻的已经快没有知觉了。
听到被抓的人与她们并无关系,清桅有些诧异,但也庆幸,彻底放下担忧,安静地捧起茶杯暖着手。
“今天叫你来,其实是有事情想让帮忙。”许雅茜递给清桅一个信封。
她放下茶杯,接过信封打开,里面是一个活动的邀请函,只是这活动并不是一般的舞会或者晚宴,而是一个慈善活动。
“这是北平五所大学联合举办的,为了给灾民们筹备过冬的物资,11月15日,在燕北大学的文礼堂,希望你能来。”许雅茜温声说。
清桅看着卡片,答应的很认真,“当然,这是好事,我会去的。”若是有她能帮忙做的事,她一定竭尽全力。
“谢谢。”许雅茜真诚道谢,眼神温柔似又有些不忍。“我让书钧送你离开。”
“好。”清桅看了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钟,是该回去了。
许雅茜出了屋子,没一会儿秦书钧出现,清桅跟着他往外走,只是走到门口,她突然停下,回身看向许雅茜,犹豫着开口,“我七哥……”
“我是个没有明天的人,而世诚的出现是我灰暗的人生里最大的意外也是唯一的光,无论何时,我绝不会伤害他。”她的声音轻柔且坚定,清桅相信她,或者说为了七哥,她想要她这样一句保证。
雨雾弥漫,许雅茜站在门廊下,看着清桅和秦书钧渐渐消失在巷口,心底响起一个声音,“清桅,若将来有一天发现我骗了你,请你原谅我……”
清桅深一脚浅一脚跟着秦书钧出了七十九巷,他带着她走了完全不同的路线,她根本分不清方向,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东绕西转,他们回到了学校门前。
到学校门口时,狂风暴雨骤停,迎接她的是如血残阳,清桅只觉得这天气实在奇怪。秦书钧把她送到门口,问了句要不要等她司机到,她说不用,他便打着伞离开了。
有些事你不知道的时候想知道,知道了却又觉得还不如不知道。
虽然在许雅茜那里呆了半天,但清桅心里一点没忘宋琪早上说前天游行中金总长家有位小姐受了伤,她没有回教室,而是直接让老赵开车回了沈宅。
金家,是二姑姑沈怀春的夫家,她只在五姐的婚礼上见过一次,是个矜贵优雅的妇人,此次不知是哪位表姐受了伤,作为晚辈,她理应去问候一声。
清桅进了沈宅,走了一阵儿,隐约觉得今日宅子里与往日有些不同,似乎更安静些,没有丫鬟婆子们偷偷在廊下聊天,各处巡逻的小厮也比平日少,她心里觉得奇怪,加快了回沁竹园的步伐。
清桅刚进园子,山茶和铃兰就从廊下小跑过来接她,“小姐怎么这会儿回来了?衣服还都湿了?”
清桅却未答话,而是问她,“今日宅子里可是有什么事情,进来的时候看着人少了好些。”
“大夫人带着大家去金总长家了,说是金四小姐受了伤。”山茶说道。
“哦。” 清桅进到里屋换了衣裳又问,“可来叫咱们了?”
山茶和铃兰对视一眼,均摇了摇头。
清桅见状,正系纽扣的手一时顿住,好一会儿,又说,“那我去跟祖母说一声,我们也去一趟,看看四表姐。”
“小姐,沈老夫人也去了金府。”铃兰急忙叫住正匆匆往外走的清桅。
清桅闻声,脚下停住,祖母也去了,想来是挺严重的事情,只是嫡母带着二房四房的人都去了,却独独没有叫她。她闷声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园子里的花木早已谢的谢,枯的枯,一片惨淡破败之相,只竹林处,被雨水冲刷的格外清亮翠绿,生机勃勃。
“山茶,去安排车,我们去金府。”清桅淡淡开口。
别人待她如何,那是别人的为人处事,她既然知道了,也该去看看,不然日后若是提及,更是少不了冷嘲热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