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回家的路上,王卫杰还不断地说话,可是,一到家里,他便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说了。他径直走进自已的卧室,并反锁了门,把自已封闭起来了。
王一美走到客厅,看见她妈正在拾掇东西,便走过去低声说道:“妈,你有点儿过分了,怎么能把浆糊泼到我爸脸上呢?!这次他是真生气了!”
“不过分,对他这号人,就得来硬的,不然的话,他更厉害,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人。”常爱蕴侧过脸来,问:“你们咋才回来?”
“我叔叔让婶婶做了几个菜,非让我们在他家喝酒吃饭不可。”王一美答道。接着,她又说:“杰叔叔给我爸和我讲了他遇到的一个闹心事儿,杰婶给我们讲了她表哥的一个麻烦事儿,在回来的路上,我们又遇见了一个奇葩事儿,所以,到现在才回来。”
常爱蕴好奇地问:“都是什么事儿呀?”
王一美便把今天听说的几个事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
“不少事情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很难分出是非。” 常爱蕴听后也无法评判是非对错,仅是摇着头说道。既而,她又说:“遇见这种事儿,就看双方当事人的态度了,不然的话,只有打官司。”
王一美附和道:“确实是这样!”
过了一会儿,常爱蕴又问:“你爸他消气了吧?”
王一美答道:“看着好多嘞!不过,他进家一句话也不说,就钻到自已的屋里不出来,不知又在里边干啥哩。”
“不要紧,他就那王八孙样儿,都别理他,过不了一天,他连屁事儿都没有。” 常爱蕴接话道,“你问他在屋里干啥,他还能干啥?!还不是写他的长篇小说。”
“啥?我爸在写长篇小说?!”王一美一脸的惊讶,看着她妈问道。
“可不是嘛!你还不知道?”常爱蕴回答后又反问道。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王一美顿了顿,又问:“我爸咋想起来写小说了?”
“这个问题我问过他,他是这样回答的。”常爱蕴答道。
他说:‘在职时太忙,很想写,但没时间写。现在退休了,有时间了,也自由了,而且我的身体状况不错,精力也算充沛;我的退休工资不算低,故而,我退休后不愁吃,不愁喝,不愁穿,不愁住;我觉得,就我现在这条件,再活二十年问题不大。那么,我该这样度过余生呢?怎样才能使生活更有意义呢?我认为,退休后不能在家消极地等死,我虽然退休了,但还能做一些事情,有些事情正好适合像我这样的退休人员去做,退休后应找到生活的乐趣,有自已的爱好和追求,充分利用暮年这段难得的宝贵时间,去做自已喜欢做且不伤害他人、不危害社会的事情,去做适合自已做且对国家和社会有益的事情,使自已的生活充实起来,精神有个寄托!只有这样,活着才有意义,对身体也有好处!如果吃饱喝足了,没有一点追求,精神没个寄托,整天无所事事,犹如行尸走肉,那就没意思了!活着就没价值了!而且会使自已烦躁苦恼,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
他还说:‘我热爱文学,一直爱看小说,特别爱看长篇小说。从初中一年级开始,直到退休,我一直坚持看小说,上中学时看,上大学时还看,参加工作后尽管很忙,我也没放弃看小说,起床前看一会儿,睡觉前看一会儿,星期天、节假日每天看一两个小时,有时,不吃饭行,不看会儿小说不行,我身边没离过小说。看小说多了,就想写小说。我工作一辈子,在乡村工作过,在县城工作过,还在市直机关工作过,遇见过很多人、很多事儿,也感悟出了一些道理,我觉得,应该把我的经历、经验、教训、感悟写成书。再说了,我对过往的一些人和事儿一直放不下,其中的好几个人好像一直在我眼前晃悠,个别事儿经常在我脑海重现,要是不把这些人和事儿写出来,我的心就不得安宁,甚至睡不着觉;写小说成了我的最大追求,也是我精神的最好寄托,所以,我一定要写!我写起小说不知疲倦,其乐无穷,甚至废寝忘食。我想用我写的书告诉读者,人生在世,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应该注意哪些,你的社会和家庭角色应该对应什么责任,怎样做才能使生命更有价值、使今生不留遗憾。比如说,人要有一技之长;对领导要尊重;对朋友要友善;在家要尊老爱幼,有包容之心;不要贪婪;不能好色;远离毒品;做一个有社会和家庭责任感的人,为社会和家庭做出自已的贡献。我这样做的目的是让读者受到启发、教育、鼓励,让读者借鉴我的经验教训,使之少走弯路、进一步做好工作、处理好人际关系。如果我写的书能起到这样的作用,也是对社会的一点儿贡献吧。’
王一美听过之后,问道:“看来我爸对小说已经痴迷了,以前知道他爱看小说,但不知道他竟痴迷到这种程度。你知道不知道他写的是谁?写的都是什么事儿?”
常爱蕴答道:“我不知道。我要看他的稿子,他不让看。有几次,我想偷出来看看,但他把写好的稿子都锁在抽屉里了,拿不出来,也没看成。”
王一美又问:“他写多少了?完结了没有?”
常爱蕴答:“我问过他几次,但他都不说,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写多少了。”
王一美说:“我爸工作了一辈子,不吸烟,不喝酒,也不打麻将,就热爱小说,反正他现在已经退休了,他愿意写,就让他写去吧,大不了出版不了,白耗时间。”
常爱蕴说:“没办法不让他写,问题是劝他,他不听,根本阻止不了他。”
“你劝过他?也阻止过他?”王一美看着她妈妈,问道。
“可不是嘛!而且还不止一次。”常爱蕴答道。
“你是怎么劝说他不要写的?又是怎么阻止他的呢?”王一美又问道。
常爱蕴说:“他刚退休时,对我说,他打算写一部长篇小说。我很惊讶,便劝他,写那干啥?又没啥用,不当吃不当喝,既耗时间,又费脑筋,还伤身体,弄不好还可能惹麻烦,别写!”
他说:‘怎么没用?!一本好小说能教育影响很多人,是优质的精神食粮,有正能量。比如前苏联的小说《钢铁是这样炼成的》,就是一部好小说,它影响了几代人,鼓舞了无数人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努力奋斗;还有,《青春之歌》,也是一部非常优秀的小说,它在青年学生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方面,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要说伤身体,写小说需要动脑子,能防止大脑退化,这也是锻炼身体的一种形式,不比让脑子退化强嘛?!写小说怎么会惹麻烦呢?我是国家干部,又是中共党员,我爱党,爱祖国,爱家乡,只写健康的内容,违犯法律的绝不会写,不损害任何人,绝不会有麻烦!我写小说,不是图名,更不是为利,主要是想做自已喜欢的事情,让精神有个寄托,同时,也发挥一点儿余热,再为社会做一点儿贡献!’
“当时,我听过他的解释,便对他说:你在职时忙活习惯了,刚退休一下子闲不住,还不如不写小说,出去打工哩,出去打工既能开眼界又能挣钱,多好呀!要是不愿意出去打工,还可以做个小买卖,就算不出去打工、不做什么买卖,就是在家里打打麻将,也比一坐几个小时不动强;去户外散散步,也比坐着不动写小说好。”
他说:‘现在不愁吃、不愁喝,退休工资还花不完哩,也不缺钱,出去打工干啥?再说了,孩子都不在咱俩身边,要是我出去打工的话,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万一你有个头疼脑热,谁照顾你?!还有,我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以前基本上没干过体力活儿,出去打工干体力活不行,要是干脑力活,还不跟在家里写小说一样?!就为挣那几个钱啥都不顾嘞?!我在外面要是有个啥事儿,你就放心?就不牵挂我?我不懂商业,没有经商的经验,更没有经商的资金,所以,我也做不成买卖!人各有志,爱好不同,做自已喜欢的事情才高兴哩,我没有其他爱好,就爱小说,以前爱看小说,现在想写小说,就像你爱打麻将一样,所以呀,我不干涉你的爱好,你也别干涉我的爱好,我们互相尊重吧。’
王一美听到这里,插话说:“妈,你看看,从我爸的话里可以听出来,他很待见你,是爱你的!别看他说话难听,但心眼并不坏,心里一直有你!”
常爱蕴接过话茬说:“平心而论,他不是个坏人,他对家庭蛮有责任感,就是脾气不好,爱发急,好骂人。我们是老伙计了,在一起过了几十年,彼此十分了解,我不嫌他秃,他也不嫌我瞎,但我俩经常抬杠,有时候说不了三句话就吵架,甚至还摔东西,不过,我和他都不记仇,过不了半晌,该怎样就还怎样,一点事儿也没有,跟没吵过一样。”
王一美劝道:“你们岁数都恁大了,以后别再吵架了。”
“谁愿意跟他吵架生气?可有时候,事情赶到那儿控制不住呀。比如说,他在外边租房子,我就是接受不了!也真怪,不管怎么问他,他就是不解释租房的原因,我还是怀疑他有情人,租房是为了跟情人幽会。男人都花心,英雄难过美人关,再正经的男人也经不住美女的勾引,所以,我不得不这样怀疑,我得防着点儿!”常爱蕴停顿片刻,然后又说:“不过,他虽然在外边租有房子,但谁也没有看见过他的情人,也没有听说他的情人是谁。他到底有没有情人,我还真弄不清,我只是怀疑他有,这个问题至今还是一个谜。”
王一美说:“怀疑不等于事实,以后你别疑神疑鬼了。”
过了一会儿,常爱蕴又说:“我为了打压他写小说的积极性,在他准备动笔的时候,我说他,你别把写小说想得太简单喽!我觉得你写不成,是徒劳,白费精力,白费时间。”
他说:‘写不出来也没啥损失,只当锻炼手和脑了;你也别把写小说看得太神秘喽,我觉得,只要平时留心观察生活,可写的素材多得很,特别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值得写的人和事太多了,只要静下心来,下到功夫,咋能写不出来小说呢?!’
常爱蕴又说:“我还说他,就算你能写出来小说,出版社也不一定给你出版,听说审稿很严格,业余作者的稿子很难通过。”
他说:‘那是写得不好,写得不好的小说就不应该出版,这不能怪编辑老师把关严,只能说明编辑老师对工作负责任,应该理解编辑老师,甚至应该给编辑老师点赞。要是稿件通不过,应该在自已的稿件里找原因,努力提高写作水平,提升小说稿件质量。我认为,如果小说构思巧妙,写法新颖,情节曲折,语言风趣,内容健康,充满正能量,出版就不会成问题,编辑才愿意出版哩,甚至编辑还帮助、支持出版哩!编辑老师都是有本事的人,专业水平都很高,都具有很好的职业道德,只要你的小说写得好,就不会出版不了。’
常爱蕴又说:“我和你爸因为他写小说的事儿没少抬杠,我说服不了他,他也说服不了我。我为了不让他写小说,就故意给他使绊子、瞎搅合,便打电话让亲戚轮番到咱家来玩,甚至还把牌友叫来打牌。亲戚牌友来了我就让他陪着说话,并让他给他们沏茶倒水洗水果,不让他得闲,他们走后还让他拾掇茶具、打扫卫生。这样,他确实写不成了,但是,后来他就经常出去,在外边一待就是半天甚至一天。过了好长时间,我才听说他在外边租了房子,因而,我也后悔极了,便不再让亲戚牌友到咱家来了,慢慢地他出去的次数也少了。”
“那他出去是不是到租的房子里写小说去了?”王一美问道。
“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平时他很节俭,不会因为写小说花几百块钱去租房子。”常爱蕴说道。
“那他租房到底是干啥用?”王一美问。
“我想不出他有别的啥用处,可能性最大的是,他与情人秘密约会使用。我不让他写小说,他有劲无处使,就会找斜事儿,要是他真在背地里做出那种腌臜事儿,我非跟他离婚不可。要是早知道他会这样,还不如让他在家写小说哩。”常爱蕴懊悔地说。
王一美不解地问:“他不是不舍得花钱嘛?”
“他在其他方面是不舍得花钱,但在情人身上不一定不舍得呀!不少男人都是这样,自已不舍得花钱,但对情人却很慷慨。我听说,有个捡破烂的老头,捡一天破烂,也挣不了一百块钱,自已平时不舍得吃,不舍得喝,不舍得买衣服,但他却隔三差五地去找小姐,每次至少给小姐一百块钱,你看奇怪不奇怪?!还有,我听说,大学里有些男生,家里经济条件并不算好,父母打工挣钱供他上学,他却花钱去租房与女生同居。这就是有些男人的德行!”常爱蕴看了她女儿一眼,皱起眉头,又说:“你可千万不能跟任何男生同居呀,你要是在外边瞎胡来,我知道后,不要了你的小命,也得扒了你的皮!咱丢不起那人!”
王一美说:“妈,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扒我的皮,我没事儿!”
常爱蕴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她问:“你爸扎屋里这么大会儿了,你去问他渴不渴,顺便看看他在干什么,是不是又写小说哩?”
王一美慢慢地走到王卫杰的卧室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问道:“爸,你要水不?”
王卫杰在屋里答道:“不要,我没事儿,过一会儿我就休息,你也早点休息吧。”
王一美和她妈不再收拾东西了。她们也进了卧室,然后,又说了一小会儿话,想好明天做哪几件事情后,便躺下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