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想来点什么酒?”店小二见到辞楹,热情的迎了上来:“我们这烈酒、淡酒都有。”
入目的是一栋双层小楼,一楼是敞开的大间,摆放着几张桌案,不知是因为天气不好,还是位置过偏,加上店小二拢共不超过五个人。
二楼则用屏风相隔,只摆了几张矮几,宽敞舒适,楼梯正对面设有两间雅室,其中一间门扉半掩,有浓郁的酒香弥散。
“我找人,请问贵店是否有叫襄老的人?”辞楹试探问道。
小二抓耳挠腮一阵,没答出个所以然,而二楼半掩的门却“嘎吱”一响,辞楹闻声抬头。
一个身披玄色大氅,头戴深色帷帽的男子立在门框中,他并未发出任何声响,只是面朝着辞楹的方向,停顿了许久。
辞楹一下就明白,自已要找的人就是他了。
为了赴约,她按着字条上的要求没有带仆从,但到底是不知根底的陌生人,她免不得警惕。
她攥了攥藏于袖中的匕首,缓步上了二楼,在雅间里落了座。
“阮小姐让我好等。”对面的人沉声开口,给她斟了一杯清酒。
“你便是襄老?”辞楹试图透过轻纱浮动的缝隙看清对面人的长相。
“正是,一直未见阮小姐回京,还以为阮小姐不在意父亲的身后事了。”襄老将酒樽推到辞楹身前。
辞楹垂眸看了眼,荡漾的杯面映出一双略带褶痕的眼,而伸到她跟前的手指还有未愈合的伤口,虎口处也有厚茧。
眼前人是个习武的中年人,而这双眼,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铜炉中的羊汤煮得正沸,紧闭的窗扇让整间屋子都飘香四溢。
襄老的气场颇为诡异,乍一眼看去很是深沉,却又对她十分随和,貌似很久前就认识她。
她直截了当问:“你说你知章薪的下落,他在何处?”
襄老却不紧不慢:“阮小姐难道不好奇,凶手为何成了章薪吗?”
“什么叫凶手成了章薪?”
……
与此同时,迎春酒肆对面的茶楼中,刑部侍郎闻延东与岑王谢寻微对坐在窗边,一边煮茶,一边聊起了此案。
“两年前,益州刺史阮应淮与司法参军章薪一同到下辖的祜县公干,回程途中遭到了六幺山山匪偷袭,他们一行十来人,几乎尽数被山匪屠戮,唯有章薪一人乘马逃脱,据报官的江湖客所说,现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十分惨烈。虽说阮应淮是被贬出的京,但他毕竟是舒妃娘娘的亲兄,这些年在地方上也颇受百姓称颂,陛下有让他重回三省之意,他被害的消息传入京后,陛下震怒,即刻下令命益州军赴六幺山剿匪,并命刑部派人去益州,查办了该案。”
“后来山匪头子邓九被益州军擒获,经审问,邓九招供出,他们杀害阮应淮是受人指使,而指使者就是章薪,这也是章薪在袭击中留有一命的原因,邓九手中甚至握有章薪的信物,此案可谓板上钉钉。”
闻延东道完这番话,看了对面的谢寻微一眼,见他若有所思,又主动给他添了一盏茶。
茶雾浮荡间,他骨节匀称的手在青瓷茶盏边缘轻点,半晌后,问:“章薪为何要杀阮应淮?”
闻延东:“据邓九所说,是因官位之争。章薪在益州为官十余载,也算兢兢业业,是下一任司马的不二人选,不曾想,三年前阮应淮从容州调任,一直阻挠他升迁,加之阮应淮为官耿直,说一不二,章薪的许多谏言都被忽视,久而久之心中生了嫉恨。于是,章薪找到山匪头子邓九,许诺只要他们能除了阮应淮,他成为司马后,永不剿六幺山的匪,只可惜,山匪天真,低估了陛下对舒妃、对阮家的重视,章薪见事情败露,也逃的无影无踪。”
此话道完,屋中安静了片刻。
夜风从敞开的窗口灌进来,吹得雾气如流云飘散,橙黄灯色下,谢寻微抬起眼,朝对面的酒肆看去。
闻延东:“殿下,您觉得有何不妥吗?”
视线中,一街之隔的窗扇上投下了两道长影,从谢寻微的角度,虽然无法看清人的长相,却能瞧出其中一人为身量纤纤的女子。
适才,他是目送着这道身影进的门。
雨势渐大,眼前似有光影重叠,随雨扑簌而落,引得他不由得出了神。
“所以,阮辞楹也知道这些吗?”半晌后,潮湿的夜风扑到脸上,他才又问。
闻延东愣了一下,以为这位殿下是在指责自已向旁人透露了案情。
他顺着谢寻微的视线,朝对面暖黄光晕铺洒的酒肆看了一眼,解释道:“下官在益州期间,她每日都来衙署问她父亲的案子,无论刮风下雨,就那么红着眼巴巴地望着,下官实在于心不忍,便将所查都同她和盘托出了,她是阮应淮唯一的女儿,她关心她的父亲,也理应知晓她父亲的死因。”
“也是,她理应知晓。”
谢寻微收回目光,不再瞧那抹细影。
“不过此事还是古怪,关键证据只是邓九的口供,总像是缺了什么。而且章薪的悬赏告示早就张布出去了,这个襄老若真知章薪下落,向官府告发还能领赏钱,找阮辞楹,为了何?”
闻延东微垂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他今晨到刑部上值时,辞楹的仆从钟叔就在承天门外候着他,衙署重地,闲杂人等进不去,好在闻延东在益州就认得了钟叔。
他瞧出了钟叔面上的急色,便给了钟叔半盏茶的时间,钟叔也按辞楹的吩咐,将收到襄老信件之事告诉了闻延东。
“闻大人,我家大爷的案子是您办的,不知您可否送佛送到西,派几个人盯着迎春酒肆,若襄老真知章薪下落,刑部也好尽快擒凶结案,若襄老不知,那他便是存心诓骗我家小姐,用心险恶,还望闻大人施以援手……”
想起这些,闻延东眸色沉了下来。
他对谢寻微道:“或许是殿下多虑了,章薪已经逃了两年有余,这案子陛下盯得紧,吴尚书也一直在催着下官结案。阮姑娘既然有线索,下官便想着配合她尽力一试。”
与此同时,楼下传来一阵甲胄碰撞声。一队金吾卫从西市的方向鱼贯跑来,气势汹汹,似在搜捕什么人。
街巷上本就只剩几个撑伞的赶路人,此刻更是被这帮兵吓得一哄而散。
谢寻微站起身,负手立在了窗边:“是闻大人让金吾卫前来支援的?”
闻延东:“除了殿下,下官不曾同其他人提及今夜的行动,就连埋伏在附近的衙差,也只是听命行事,并不知内情。”
“那他们怎会出现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