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话音刚落,谢寻微和卢青寂已到身侧。
卢青寂朝司瑶和辞楹揖了一礼,转身对卢以宁道:“小妹,该回府了。”
“好。”卢以宁朝他靠过来。
寒风扑面,卢青寂的目光再度落到司瑶身上:“公主簪花,真是美若画中仙。”
司瑶刹那便笑开了颜。
而卢青寂也不再多言,博美人一笑后便转身而去。
辞楹看过去。
卢青寂的唇边荡开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待走远,那笑凝在面颊上,似乎能剥离般凉薄而生硬。
“公主,你常与卢青寂打交道吗?”辞楹焦急问。
司瑶摇头:“我还是儿时在宫中见过他两回,是昨日阿兄阿姐大婚,他见我被爆竹吓到,用身子替我挡了那些噼啪的火花,我才同他多说了几句话。我常听京中的贵女们说,他是个长袖善舞的文雅之士,他适才还同我说,下回我若出宫游玩,他愿意作陪,阿姐,我是不是应该矜持一点?”
辞楹毫不犹豫:“是的。”
她已然察觉了司瑶对卢青寂的心意,她十分不安,即便不妥,她也想劝阻。
可还未开口,谢寻微就抢先一步对司瑶道:“我刚才看到仪华殿的宫人寻了来,好像舒妃有急事找公主。”
“什么?”司瑶有些迷惑。
片刻后,她见自家表兄和表姐都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还以为是自已打搅到了这对新婚夫妇。
司瑶:“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仪华殿。”
司瑶走后,辞楹不解地看向谢寻微:“你为何不让我提醒公主?”
“你如何提醒?说卢青寂的不是?你了解他吗?”谢寻微立在离她两步远的茶梅树旁,身上映着湖光,眸色格外清冷。
辞楹呼出了一口浊气。
她的确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卢青寂的眼神让她觉得他城府极深,也不知这份城府是好是坏,出于对司瑶的爱护,她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辞楹:“可是公主单纯,涉世未深,我怕她深陷其中受伤害。”
“那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机会。”谢寻微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谢寻微的声音很稳,辞楹看着他沉静的面容,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仿若酝酿了什么,又好似足以应付这一切。
她没有细问,决定先缓和下来,待来日见了司瑶,再与之细说。
“走,回家吧。”
——
第二日,辞楹让桑嬷嬷和千萝给自已抓了两副药,做了几顿药膳,勉强养了两日脚伤。
谢寻微昨儿出宫后就去了三法司,晚上回府后又直奔去了书房,昭元帝本允了他五日的假,他却置若罔闻地将自已埋在了案卷中。
看样子,三法司的担子的确很重。
辞楹半夜睡醒,见身侧无人,也不知是太困,还是心中太乱,在床上怔了半晌。
随着一股凉意浸透后脊,她才回过神来。
她猜,谢寻微要么是太忙,要么是为了避开自已,歇在了书房——也好,省得还得想法子与他虚与委蛇。
她索性卷走了全部被褥,宽心去见了周公。
依礼,新婚夫妇第三日得回门。
但辞楹的双亲皆亡故,加之她在阮宅住的时日不长,同叔父叔母的关系也甚是微妙,便对回门一事并没有抱太多期待。
她只打算走个过场。
谢寻微今日还是腾出了时间,陪她一同回了阮府。
他们到阮宅时正值晌午,墨色停云霭霭而来,似酝酿着一场雨雪。
一下马车,谢寻微便阔步行到了门前,指挥起几个小厮搬起了礼盒。
“这个青花瓷瓶脆得很,记得轻拿轻放。”
“这套鼠须笔压不得,放在最上层。”
“还有西域红茶,别忘了拿。”
辞楹迎着风走进门,看着院子里堆成小山的回门礼,疑惑地看了谢寻微一眼:“有必要这般兴师动众吗?”
谢寻微冷俏的眉眼轻扬:“王妃的回门礼,岂能寒酸?”
他说这话时,立在呼啸的北风中,身后的古树枝沙沙作响,零星碎雪混着落叶毫无章法地扑到他的衣摆上,他颀挺的身形却丝毫未乱,矜贵得像画中的仙人似的。
辞楹不知怎的,忽而想到了自已从益州回京的那一日,因带了太多杂乱的玩意儿,被林嬷嬷挡在了门外。
虽说当时她强硬地反击了,但失落也是当真失落。
那时的她,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同自已一起进出阮家的大门,还这般派头十足。
她朝谢寻微看去,认真道:“多谢殿下抽出空来,陪我归宁。”
谢寻微几乎怔了一下,俨然没想到她会这般正经。
谢寻微笑道:“不必谢,我们二人毕竟是陛下赐婚,即便内里恩爱不了一点,在人前还是得装装样子的。”
辞楹的神情滞住:“……也对,装样子而已。”
果真不能对他抱有期待。
他今日高调得跟个花孔雀似的,无非是因为这是桩不能马虎的婚,需要维持和谐与体面,若换了别的女子,他应也会如此。
风雪寒凉刺骨,辞楹没再说什么,拢紧大氅,抬步进了屋。
阮应竹今日也没去上值,在家老实等着侄女和侄女婿回门,且因为谢寻微的身份过于贵重,阮应竹放不开,两人对坐在案前,拘谨地聊了些官场上的漂亮话。
“听闻通天楼已经选址在了城西的大明宫以西,不知何时可以动工?”谢寻微今日很有晚辈的自觉,同阮应竹说话时温文有礼。
案边放着炭盆,盆上的铜炉中茶汤正沸,腾出浓郁的雾气,缭绕在两人身畔。
阮应竹:“先前找钦天监算过了,明年正月十六是开工动土的好日子,但这也只是暂定,开工前免不得要购置木料,安排人手,这些都得仰仗户部的拨款,但今夏因江南赈灾之事,国库储备不足,各部的开支都在缩减,也不知这拨款何时能到。”
谢寻微:“今载的确难一些,但前些年休养生息,国库还算充盈,建通天楼也是为百姓祈福所用,小婿若寻得机会,会在陛下面前提一提,户部的王尚书古板,有时需施压。”
阮应竹听了这话,顿时心下一喜。
想不到这侄女婿并没有因从前的恩怨为难自已,还愿意帮自已一把,当真是柳暗花明。
“后厨已经在备午膳,殿下和辞楹一起吃一顿家常便饭吧?”阮应竹乐呵地问道。
“好,小婿便不客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