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殿下你先走,我让桑嬷嬷掺我一把。”
辞楹说完,朝桑嬷嬷招手。
桑嬷嬷看了一眼辞楹,又看一眼谢寻微。
她是过来人,知道小夫妻斗嘴时得让他们自行消化,旁人最好不参与。
结果,谢寻微真扭头走了。
桑嬷嬷心下一惊,看不懂自家主子的心思,连连上前扶住了辞楹的胳膊。
“王妃,待回了府,婢子给你烧只豚蹄吃吧。”桑嬷嬷恨铁不成钢地瞅了谢寻微一眼。
辞楹:“为何?”
桑嬷嬷:“常言道,吃甚补甚,说不准王妃的脚伤能快些好。”
辞楹笑了下:“也好。”
上了马车,千萝从车帘底下将冰凉的水囊递了进去,马车朝前,辞楹也顺势曲着一条腿,冰敷起了脚踝。
谢寻微瞧着她扭着身子的滑稽动作,冷不丁开口:“实在不成,你不如就在府上歇着。”
辞楹:“那怎么成?”
谢寻微:“我一人进宫也能摆平。”
昭元帝仁厚,太后心疼后辈,若说自已的新婚妻子受了伤,改日再去谢恩应也情有可原。
辞楹摇头:“我好多年不曾见过司瑶公主了,昨日大婚我没同她说上话,姑母说她爱热闹,想必她今日也在。”
谢寻微:“所以,你忍着痛进宫,是为了见公主?”
“也不全是。”辞楹笑吟吟朝谢寻微看去,脸不红心不跳道:“主要还是与殿下新婚燕尔,想陪殿下出双入对!”
谢寻微看着她脸上的假笑,冷哼一声,一个字都不信。
辞楹无奈,彻底闭了嘴。
马车摇摇晃晃地朝西驶去,穿过寒意凛冽的长街,在朱红色的高墙下落停。
谢寻微今日着一身银灰色圆领窄袖右衽袍衫,柳淳本给他备了一件玄色大氅,他觉得太厚重,并没有穿。
辞楹倒是裹得严实,一袭粉蓝色的束腰襦裙外,还搭了一件狐裘大氅,整张脸都托在毛绒的狐领上,看着格外清丽暖融。
“走吧?”谢寻微看着她。
她的脚冰敷了一阵,痛感消退了大半,现下走起路来倒也利索,就是慢了些。
今日一场北风卷地,昭昭然迎来了寒冬。
两人沿着朱色的宫道往寿康宫行去,风卷着衣摆,一灰一粉两道身形似嵌在了宫墙之上,飘飘然宛若云霞。
远远望去,相得益彰。
谢寻微从没觉得宫中的路那么长,为了等她跟上,他几乎是十步一回头,五步一顿足。
他觉得,他仿若礁石横生的浅滩,这丫头踏浪而来,在悄无声息的冲击下,打磨着他的棱角。
他在冷风中,失了脾气。
到了紫宸殿,谢寻微领着辞楹向昭元帝行了跪拜大礼。
这是辞楹第一次见昭元帝。
与印象中的宽仁帝王并无二致,昭元帝的眉宇间自带一股开阔气度,就是身形比她想象中更清癯,许是沉疴旧疾缠身,昭元帝的唇色看着也格外苍白。
“岑王妃行动不便?”昭元帝的视线从二人身上扫过,微微一顿。
辞楹心下一惊,忙又跪地道:“回陛下,昨日大婚时,臣妾因过于欣喜,不慎绊了一跤,今日一心进宫谢恩,却忘了顾及是否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你的反应倒是快。”昭元帝声音平和:“你不仅是岑王之妻,也是舒妃的侄女,朕这个长辈岂会因这点小事便治罪于你?平身吧。”
昭元帝笑着道完,看了一眼默然立着的谢寻微:“王妃既然身上有伤,岑王是否应有君子风度些?”
谢寻微:“……”
谢寻微很是配合地向辞楹伸出了一只手。
辞楹瞄了一眼,碍于昭元帝殷切的眼神,她也乖顺地把手搭了上去。
她的五指冰凉,他的却滚烫,触碰到的一瞬间,两人的指头都是一颤。
片刻后,谢寻微还是受不住这种僵持,稍一用力,将她从地上扶起。
婚是昭元帝所赐,昭元帝自是乐见他们二人夫妻恩爱:“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你们二人既已结为夫妻,朕作为你们的亲人,自是希望你们芝兰茂千载,早日添丁延续香火,作为帝王,也盼着你们各自担起身上的重担,岑王更要报效朝廷,辅佐好太子,王妃自也要克已复礼,侍奉好长辈,不让岑王有后顾之忧。”
“是,谢陛下垂训。”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殿外又有大臣求见,辞楹便也同谢寻微匆匆告了退。
前往寿康宫的途中,路过空旷无人的花园,辞楹长舒一口气。
谢寻微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模样,问:“陛下有那么可怕吗?”
辞楹:“殿下从小便在陛下身边,也没见殿下叫陛下一声舅父,殿下心中不也明白,君王终归与常人不同?”
辞楹这话说得在理,君王一怒,伏尸百万,即便是再明德的君主,也会有君威。
君臣终有别。
谢寻微说不过她,索性闭了嘴。
不多时,两人已经迎着寒风到了寿康宫,殿中等了不少人,除了意料之中的司瑶公主,另还有宁远侯卢罔的次子与幼女。
卢青寂与卢以宁。
卢家世代簪缨,卢罔是卢太后的亲侄儿,按辈分,卢青寂和卢以宁得唤卢太后一声姑祖母。
“寻微,快同辞楹过来。”卢太后瞧见两抹靓丽的身影,笑弯了眉眼。
待两人走近,太后又让宫人去取了一只翡翠手镯,拉过辞楹的手,给她戴上:“好孩子,上回也忘了给你见面礼,这镯子是南诏进贡的宝贝,仅此一支,衬你的皮肤。”
“谢过外祖母。”
卢太后握着她的腕子,继续道:“上回召你进宫,问你要什么,你也不说,哀家便自作主张,让尚衣局备了几匹浮光锦和月华锦,晚一点给你送到府上去,你制几身新衣,你们年轻人呐,就是要穿得鲜艳些才好看。”
“好,都听外祖母的。”
在如此温善的太后面前,辞楹也变得异常乖巧。
“太后真是爱屋及乌,从前待岑王便好得让我等后辈眼红,今日对岑王妃也是如此地疼惜,王妃好福气。”卢青寂仗着同太后沾亲带故,开起了玩笑。
辞楹循声,看了着一身水墨衣袍的卢青寂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