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请用茶。”
辞楹忍着脚踝的疼痛上前,捧着茶墩身行了一礼。
云华长公主生得柳眉细目,气质雍容大气,乍一看其实很和善,但因着对阮家心存芥蒂,辞楹递去的茶水,她略扫了一眼后,并没有接。
“母亲,她昨儿伤了脚踝,站不太稳,小心茶汤洒您身上。”谢寻微在一旁提醒道。
云华长公主看着辞楹紧绷的身子,头皮一紧,一把将茶盏捞了过来。
“为何你大婚之日还会受伤?可是做了什么有伤文雅之事?”长公主声音很是疏离。
辞楹温顺道:“回母亲,儿媳昨日一早梳妆时,发现嫁衣上的珍珠掉了几颗,这身嫁衣本是儿媳的生母早年间准备的,对儿媳有不一样的意义,儿媳便亲自去了一趟西郊,买了几颗上好的珍珠补了上去,谁知赶得急了些,下马时不慎崴了脚。”
这回答已是妥帖,显得她格外顾念亲情、怀念亡母,长公主也不好置喙什么。
“当年在容州,我应是见过你两回,你是跟着廖医仙在学医?”云华长公主看到她的脸,又想起一些往事。
辞楹:“是,廖医仙是儿媳的师父,儿媳九岁那年去容州后,除了读书识字,其余时候都跟着廖医仙学着诊病救人,只是后来搬去益州,儿媳便只能通过书信与师父往来了,师父赠了儿媳许多医书,说是将那些书钻研透,多向当地的大夫请教,多与病患沟通,也能小有所成。”
长公主:“可做了这岑王府的王妃,你恐是没法在外抛头露面地诊病了,你可有怨言?”
辞楹摇头:“儿媳不敢,儿媳如今懂医理,殿下早年间中过毒,儿媳在他身边,定能让他身体无虞,若是母亲有个头疼脑热,儿媳也能解燃眉之急。”
辞楹说着,将两只白玉香盒呈给了长公主:“这是儿媳将十多种安神养心的草药晒干碾磨后,配以梅花香制成的雪中探春,母亲若不嫌弃,可在晚上用香炉焚上一汤匙,可养神助眠。”
长公主的确有不寐之症,看到这些,眉眼略有松动,但还是端着身子道:“宫中有御医,寻微将你娶进门,莫非是图你会治病?你与其做这些,不如好生盼着你的夫君不要再生病受伤。”
“母亲教训得是。”辞楹垂下了头。
长公主虽一脸冷意,谢寻微倒是虚着眼打量起了那两盒雪中探春,甚至揭开一罐,闻了一鼻子。
“王妃藏着这样的好香,昨夜也不拿出来用。”谢寻微毫不客气地捞了一罐,放到了四溪手中:“拿去书房,偶尔用用。”
长公主眉头轻扯:“她会献殷勤,你却是来者不拒。”
谢寻微:“正好最近三法司一团乱,儿子是愁得彻夜难寐,这香能派上用场。”
长公主:“你整日里就是三法司,我听陛下说,你最近把刑部和大理寺是一阵折腾,你可别大动干戈一番,让陛下失望了。”
“儿知道。”
正此时,柳淳上了前:“殿下,入宫的马车已经备好了,是这会儿出发吗?”
“这会儿就出发,早些去早些回,正好也有案子还等着办。”
谢寻微说着,看了辞楹一眼,见她杵着不动,一把抓过她的手腕。
辞楹惊得后背一直。
“母亲,儿子与您儿媳就先进宫面圣谢恩了,也正好见见外祖母,她老人家昨儿就命人来传了话,说今日会在寿康宫等我们。”
说着,扯着辞楹就往屋外走。
谢寻微本就个高腿长,走起路来脚底生风,辞楹被他拽得一路小跑,一直到游廊的拐角处,辞楹的脚踝扯着一般疼,身子歪了一下,谢寻微这才停下。
手腕上,他似是托了她一把:“你这脚踝到底怎么伤的?”
“多谢。”辞楹深吸了一口气,答非所问。
她知道,谢寻微虽不喜她,但人不坏,方才火急火燎带她走,是不想她继续被他的母亲为难。
谢寻微手一松,继续往前:“……不想说罢了。”
“我并未不想说,殿下先前不是也没问嘛。”辞楹哭笑不得,跳着脚跟了两步。
千萝见状连忙跑来扶了她一把。
辞楹:“千萝,你给我准备点碎冰,放到水囊里,拿到马车上等我。”
千萝称:“好。”又疾步跑去了冰室。
谢寻微见她疼得皱起了眉,问:“你自已就是医者,不会给自已治伤?”
辞楹:“医者大都无法自医,不过我这脚踝就是在台阶上抻了一下,没伤到骨头,擦点药,休养三五日应就好了。”
谢寻微听了这话,面色一沉:“你适才对母亲说,是下马跌的?”
他愈发觉得她嘴里没一句实话,真是不知,真实的她究竟是何样。
辞楹:“我也算不上骗母亲,嫁衣我前些时日没来得及试,昨日才发现有损,到西郊买珍珠为真,那里的珍珠比城中便宜,而且可以从采珠人手中直接拿货,品质也更好,下马时也跌了一跤,但不及台阶上那跤严重。”
“你还做了什么,摔了一跤又一跤?”
谢寻微不理解,她好歹也是世家贵女,家中也是教过礼仪规矩的,为何大婚之日还能没正形地在外瞎溜达。
“我去找害我父亲之人的线索了呀。”辞楹扶着一侧的横栏,继续往前走:“殿下也知道,我一直挂心父亲的案子,还托四溪给殿下送过手札和图纸。”
辞楹只能旁敲侧击地将谢寻微往案子上引,或许她提的多了,他为了让她闭嘴,会上点心。
谢寻微心中滞了一下。
廊下凉风熹微,从他脸庞拂过,他本不应对一个女儿的孝心指手画脚。
他轻吸一口气,回道:“我的确收到了这两样东西,但是手札是你爹爹的记述,即便内容属实,也得派人去祜县查证,图纸更是不知何意,连句交代都没有。”
辞楹恍然。
那夜乘王府的马车回府,四溪那个天真小郎君打开了话匣子,同她一阵东拉西扯,忘了交代自已的意图。
她从衣兜中掏出一枚指环,递给了谢寻微:“我让四溪拿给殿下的图纸,画的就是这枚指环,这是章薪临死前留下的,我前几日在西郊的一处荒宅,又发现了一枚一模一样的,那处荒宅近两年有两个东家出了事,且这两个东家都是抚州人,殿下,你能不能查查他们?”
谢寻微:“他们姓甚名谁?”
辞楹:“我不知他们的全名,只知一个姓李,是做镖局生意的,还有一个姓姜,是一名貌美的女子,会制茶。”
谢寻微将指环握入掌中,看了辞楹一眼:“这就是你用受伤换回来的线索?”
辞楹尴尬一笑:“所以,殿下会去查吧?”
谢寻微不答,唤了一声:“柳淳。”
柳淳再度上前来道:“殿下,马车在府门前停好了。”
“先上车。”谢寻微呼出一口浊气,看着辞楹倾斜的身子,问:“还能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