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菀本盘算着,辞楹这丫头没爹没娘,她还是愿意给她匀一些铺子和田宅的,结果这谢寻微甩来的聘礼礼单,都快赶上阮家三成的家业了。
这嫁妆要是磕碜了,以后阮家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说他们苛待长房嫡女,若是大肆准备,那阮家岂不是要被这丫头榨干!
最致命的,送礼单的人来说,按照皇室结亲的惯例,这些聘礼也要单独归在女方名下。
周菀只觉天上破了个窟窿,大雨倾盆。
她第一次生了不想让辞楹出嫁的念头!
“叔母?”辞楹在一旁唤了周菀一声。
周菀闭上了眼,咬牙道:“聘礼的五成,这是我的底线。”
周菀转头去找了阮应竹,开始商议嫁妆的事宜。
辞楹看着满院的红木匣子,以及那堆叠成册的房契、地契,心中也有些不解。
谢寻微是因为自已让他多备些聘礼,就当真赌气备了这么多吗?
她一时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觉得倍感压力。
——
婚事虽越来越近,辞楹的心思却更多的还是在案子上。
她这些时日借着外出置办大婚物什的由头,在西郊盘桓了多日,只为再探一探箭矢指环的来头。
西郊并不荒凉,实则是靠近西城门的一处农户、商户扎堆的交接地带,因着离安京城近,田宅广袤,许多政要、贵族都会在这附近置办田产和庄子,有的还修葺了雅致的别院。
西郊有一方“井”字状的杂街,街巷两侧铺面林立,房屋瓦舍虽破旧凌乱,但走街串巷的摊贩众多,也有不少江湖客在此打尖,稀奇古怪的物件应有尽有。
辞楹带着千萝和钟叔在一馄饨摊填饱肚子后,便分散开来,继续挨家挨户地打探起指环。
“姑娘,你这东西我好像在一处荒宅见过。”
在巷子里穿行了大半日后,一个卖菜的妇人仔细瞅了两眼图纸,恍然道。
“荒宅?”辞楹心头一喜:“在何处?”
妇人将手指上的泥水在衣摆上蹭了蹭,指着日头下坠的方向,回道:“就在巷尾,门口有一棵大的槐树,不过那处啊,早就没人敢去了。”
辞楹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没人敢去?”
妇人点头,正欲接着说,身前突然逗留了一个买菜的老汉,老汉一开口,嗓门又大又杂:“你这崧菜怎么卖??”
妇人见来了生意,也不同辞楹搭腔了,讪笑着道:“一文钱一斤,三文钱四斤,大爷,您带点儿回去?”
“什么?听不清。”
“一文钱一斤。”
老汉耳背,两人扯开了嗓门,像是在吵架。
“你这卖贵了,我刚才路过一家,三文钱五斤。”
辞楹立在一旁等了片刻,见二人聊完崧菜聊芥菜,没完没了,眉头拧得抹都抹不平。
“大婶,您这一摊子菜我都要了,您帮我带个路,可好?”辞楹打断两人。
妇人见辞楹手中端着一锭银子,顿时两眼放光:“好的哩,好的哩。”
辞楹将菜捆好,交到老汉手中,老汉一脸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菜是白送他的。
“姑娘真是大善人,但你可不准反悔。”话未道完,便把菜往臂弯里一夹,悄摸摸地跑了。
辞楹看着老汉健步如飞的背影,忽而有点想笑:“您可别摔了。”
随后,辞楹跟着妇人穿过一条杂乱的石子小径,到了一处名叫椒兰居的宅子前。
宅子只有一进,门檐下的破烂灯笼上还有个被风吹去了头的“茶”字,木色牌匾看着还算新,展目望去,院中生了一些杂草。
辞楹抬步,正欲推开半掩的门,妇人一把拦住了她的胳膊。
“姑娘,我收了你的银子,自也要提醒你,这宅子风水不好,邪乎着哩。”妇人说得神乎其神。
“邪乎?”辞楹不解:“您不是说在这栋宅子里见过指环?”
妇人道:“我嫁到这附近十多年了,我男人祖上留了几亩地,我们种了一些菜,吃不完的就常背到这条杂巷子里来卖,早几年这宅子被一个姓李的老板承包了,他好像是做镖局生意的,他手底下有一伙走镖的镖师,常要路过安京城,这里离安京城也就几里地,赁金却便宜五成,于是他把这栋宅子盘下来给那帮镖师做了歇脚之所。这一旦有人住,吃喝拉撒就得跟上,于是啊,李老板就找到我,让我每隔三月给他们那处送一车菜,什么菜都行,但要够吃三五日,我就是在送菜的时候,在那个李老板手中见到的这模样的指环。”
辞楹急切道:“那个李老板现在在何处?”
“害,这就是我说这宅子风水不好的原因,这应该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李老板和他手底下几个镖师,一夜之间全死在了宅子中,这事还惊动了官府,结果呢,查出来却是一个流浪汉在他们井里投了毒,那流浪汉自已也喝了井里的水,全死了,你就说这事怪不怪吧。”
“那流浪汉为何要杀李老板一行?”辞楹不解。
“这谁知道呢?”妇人曲起食指,在太阳穴上一指:“有人说那流浪汉脑子有问题,平日里就疯疯癫癫的,定是他在哪捡了毒耗子的药,丢到了井里,结果害了一屋子人的命。”
“如此说来,那李老板已经死了两年了?”辞楹朝门里扫了一眼:“可是这处宅子,看着像是数月前才荒弃的,门上的牌匾都不曾脱落,显然是一家茶馆。”
妇人:“这是后来才被那姜娘子改成的茶馆。”
辞楹:“姜娘子?”
“要不说这宅子风水不好呢,那李老板一行死在这宅子后,这宅子荒了大概有一年的时间,没人敢接手。后来这位姜娘子从南边来,她不知这出过人命,便盘下来开了一处茶馆,等她打听到宅子不祥时 ,铺子已经布置好了,她只能壮着胆子在这住下了。原本茶馆的生意很是惨淡,但是她制茶的手艺好,好像是会什么秘方,来这喝茶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她还常去高门大户人家府里送茶饼,但是半年前,这位姜娘子也一下人间蒸发了。”
“人间蒸发?”辞楹越听越迷惑。
妇人:“是啊,一夜之间就没了影,这姜娘子啊也是个人美心善的,还光顾过我的生意呢,那日一大早,我见那些茶客们意兴阑珊地从这出来,我还纳闷呢,这么好的生意,怎么说关门就关了门。后来一想,这姜娘子生得如此貌美,定是招来了什么风月事,要么嫁了人,要么逃了吧。”
辞楹:“那你可记得她的模样?”
妇人:“她总是戴着面纱,只露出眼睛和额头,但这也难掩盖她玉脂一样的皮肤,眸子那是顾盼生辉呐。”
辞楹听后,又朝荒凉的宅子望了几眼,直觉这栋宅子并不简单。
李老板死得实在是太草率了,姜娘子的失踪也过于玄乎。
她又问:“那你可知,这李老板和姜娘子生前可与哪些人有往来?”
“哎哟姑娘,你这可把我问住了。”妇人好笑道:“这李老板和姜娘子都是生意人,每日里接触的人哪能少了,再说,我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盯着这儿,这我是真不知。”
辞楹没再追问,向妇人道了一声谢,待她走远后,到底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还是进了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