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事情已经办妥了,沈家的那个婆子已经着急忙慌地跑回去了,准将今日的事告诉他们家夫人。”
辞楹回府后,让两个丫鬟拎了两桶热水进屋,褪去那身华而不实的罗衣后,在浴桶里浸了好半晌身子才暖和过来。这时,方回府的千萝一阵小跑,直奔到浴房外,倚在门框上同辞楹气喘吁吁说了这些。
辞楹靠在热雾氤氲的浴桶边缘,长发松散垂在耳侧,湿润的小脸终于浮现了一点血色:“今日辛苦你了。”
话说,昨夜辞楹从岑王府回来后,就特意交代千萝,在今日傍晚时分,设法将沈夫人的亲信引到荟英楼,让她们目睹自已与太子的“偶遇”。
所以,今日晌午的时候,千萝便蹲守在了沈宅外,见沈夫人身边的安嬷嬷领着两个丫鬟出了门,就尾随了一路,安嬷嬷直奔向了东市的头面铺,千萝便也踏了进去。
这个安嬷嬷是个行事乖张的,仗着自已的主子是沈皇后的母家,可谓颐指气使,还说自已是给家里的大小姐挑的首饰,他们家大小姐不日就会嫁进皇家,让头面铺子的掌柜将最好的东西端上来。
千萝趁机便说了句酸溜溜的风凉话:“光是嫁进皇家有何用,也得皇家的人喜欢。”
于是安嬷嬷不怀好意地睨了千萝一眼:“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我们荣国公府的大小姐也是你能置喙的?”
千萝仗着自已初到安京,除了阮府的人,几乎没有人认得她,索性也腰一叉,豁出去道:“我刚刚瞧见太子殿下正和一女子在荟英楼赏景,那女子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恐怕也是要嫁进皇家的,我看太子殿下瞧那女子的眼神,跟瞧其他人不同。”
这话落入安嬷嬷耳中,同在她心间放了根刺没有两样,她气得胸膛一阵起伏,一把推开千萝,提着裙摆就直奔向了荟英楼,而后,不出意外地见到了太子与一女子在水榭中相谈甚欢。
安嬷嬷摸到了离水榭最近的一处院墙边,仔细看了几眼女子的面容,的确气质不俗,与自家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大小姐一比,实在是可人。
她当时便留了心,记下了女子的样貌,也隐约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直至太子和那女子一同坐上小舟,再至舟覆,她才提心吊胆地离开,马不停蹄地将这个消息带给自家主子……
“小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这样做会不会让人觉得你是在勾引太子,对你的名声有损?”千萝满脸担忧。
辞楹捧了一剖水浇到颈窝,漂浮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一阵荡漾,似软羽在她白嫩的皮肤上肆意亲吻:“事到如今,摆脱入宫的命运才是首要,名声什么的只要自已不往心里去,造不成实质伤害。更何况,我今日所为与勾引也没什么差别。”
“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已?”千萝一跺脚,走到浴桶跟前来:“你分明也是迫不得已,你学得一手好医术,平生所求无非是纵情山野,医于市井,若非大爷的案子出了纰漏,你根本就不会回京,也不会陷入嫁人的风波。”
辞楹淡淡笑了下:“你也说,是若非,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假设,我既然已经置身安京,卷入了这场漩涡,便没有回头路可走,杀害爹爹的凶手,西南的秘密,我都要揭开,哪怕名声臭一点,我也得走下去啊。”
千萝看着一脸平静的辞楹,心中又疼又急,怎么事情就发展成了如今局面,她家小姐曾是在花林间追风逐日的明媚少女啊,怎会变得如此困窘。
辞楹:“你也不用太为我担心,眼下最坏的结果就是嫁给太子做侧妃,又不是上断头台,更何况,你不是把消息带给沈家了吗,这消息一旦插上翅膀,飞入深宫,局势就大不相同了。”
她回京这几日,已经将世家大族的背景摸了个遍,虽不一定全面,但各家在朝堂上扮演的角色她留了心。
王、卢这样的百年世家与其他大姓世家互有通婚,势力盘根错节,对与皇家联姻并不算热衷。而沈氏一族在先帝在位时才崭露头角,沈皇后起初也只是昭元帝的侧妃,后因荣国公战功赫赫,沈家军有从龙之功,昭元帝才抬了沈皇后入主坤宁宫。
沈家这样的新贵倚仗皇家最深,又因掌握重兵,与皇家可谓互为忌惮和依托,也最看重太子妃之位。而那位精明的沈皇后,在得知太子要择其她女子为正妃时,恐怕是坐不住的。
“橙园游湖之后,太子择我为正妃的态度应会变强硬,但太子还太年轻,肩膀太脆弱,恐是无力与昭元帝和皇后抗衡,他越是反抗,沈皇后就会对我越有成见,这成见一深,怕是就会阻挠我入宫了。”
辞楹说着,从浴桶中坐起,水浪滚过她细腻光滑的皮肤,她凹凸有致的身形在缭绕的雾气间若隐若现。
千萝从衣桁上扯了一块布巾递去,辞楹接过,拭去身上的水痕,又穿上了一身素色的中衣,一袭长发只用一根木簪固定。
千萝踌躇半晌,也只能祈求辞楹的方法能奏效:“小姐,你今日落了水,婢子去给你熬一碗姜汤。”
辞楹却唤住了她:“你忙活一整日,去歇着吧,我自已来。”
辞楹不是娇生惯养的性子,她自记事起就没了母亲,在外奔波多年,她会照顾自已,也一直都把自已照顾得很好,直至千萝来到她身边。
千萝摇头:“小姐,这于礼不合。”
辞楹却将她按在了圈椅上:“你坐着,将案上这些点心都吃了,我去去就来。”
千萝眨着水润的眼看着辞楹,心中五味杂陈,最终还是没坐住,去收拾起了衣桁上的湿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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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辞楹所料,她与萧玄在橙园相会的消息次日便传入了坤宁宫,沈夫人凭着有诰命在身,亲自入宫见了沈皇后。
沈皇后本名沈蓉,是荣国公沈彰的胞妹,她听了自家嫂子一番绘声绘色的讲述,急得在殿内来回踱步:“大嫂,你这消息当真?”
沈夫人直掐着帕子:“这是我身边的安嬷嬷亲眼所见,阮家那个小女娘本事大着呢,竟跑到橙园去私会太子,还迷得太子晕头转向的,再看看我们倾洛那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这以后在后宫,哪能是她的对手。”
沈皇后心中直打鼓:“玄儿前几日是跟我提过,想让阮家小女娘做太子妃,我提醒了他不可,他也点头说只让她做侧妃,一直到今日,也没听说他改了主意。”
“太子这些年虽说一直都严于律已,但毕竟年少,心性单纯,容易被人蛊惑,若他被那阮家小女娘迷昏了头,直接去劝服了陛下,那恐是不好办了,皇后您虽与太子母子情深,可他毕竟不是……哎。”沈夫人叹一声,话也是点到为止:“无论如何,倾洛是皇后您的亲侄女儿,皇后您得帮帮她。”
这话似是踩在了沈皇后的心尖上,沈皇后凤眼一敛,对一侧的内侍道:“走,随本宫去一趟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