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将视线从景致中收回,齐齐跪地行礼:“参见太后,皇后,舒妃娘娘……”
“都平身吧。”太后已年逾花甲,看着慈眉善目,很是温和:“今日召大家进宫,是想将碧溪园繁花似锦的盛况与大家分享,都放松些,不必拘礼。”
话是如此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赏花是其次,相看太子妃才是重头戏。
众人心中各有盘算,但碍于体面,也都装作不在意。随后,借着“不必拘礼”这句话,有说有笑地散开来,三五成群地逛起了园子,氛围看着还算和谐有秩。
辞楹起初跟在周菀身侧,眼见着沈皇后同自已母家的人聊了起来,她也趁机朝舒妃的方向挪动了几步。
隔着幢幢人影、明丽的天光,舒妃温婉的眼眸也朝她看了过来,而后,冲她招了招手。
“辞楹,过来。”
辞楹心中一喜,像只翩迁的蝶朝舒妃奔了去:“姑母——”
话一出口,唇角还上扬着,却因为看到了舒妃那张满是关切的脸,视线一下便模糊了。
回京多日,她不是在跟叔母斗智斗勇,便是在为父亲的事殚精竭虑,还没有人这般温柔地唤过她。
“真是长高了不少,是个大人了。”
舒妃拉着辞楹的手,带她到湖边的水榭中坐下,屏退左右后,问道:“回京几日了?”
辞楹敛了敛眼睫:“已经六日了。”
舒妃:“这一路,你叔父没有派人去接你?”
辞楹:“我是临时起意回的京,叔父来不及派人。”
舒妃攥着她硌手的腕子,止不住地心疼,这是遭了多少罪才瘦成这样,还有脸上这怪异的妆容,怎的就没有人用心地给她装扮装扮。
“你叔父叔母也太不像话了,你爹爹去世了,他们只派了两个下人去益州奔丧便罢,我让他们早些将你接回来,他们也是置若罔闻。”舒妃说着,也不禁红了眼:“还好你平安回来了,我这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下了。”
阮应淮的噩耗传回京时,舒妃整日以泪洗面,恨不能奔去益州灭了那帮山匪。只可惜,她是皇妃,根本出不去这深宫,她也不会武,一番挣扎后也只能去求昭元帝。
昭元帝偏爱她的柔顺谦和,加之她从来不会提过分的请求,昭元帝几乎没有犹豫便应允了,先是下旨剿匪,后又让刑部派人去了一趟益州。
“姑母,爹爹的案子,出了纰漏。”
说起父亲,辞楹再也绷不住了,积压在心中的苦楚一下便化作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姑母,爹爹不是章薪所害,辞楹前几日见过章薪,爹爹是因撞破了西南的秘密,被人灭了口……姑母,害父亲的凶手还活着,刑部的人恐是不愿再查,可我得把他找出来,爹爹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辞楹的声音几度哽咽,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散,糊了一脸。
舒妃抚着辞楹的发,见她哭得伤心,心里也难受得不行。
她并没有质疑辞楹的话。
她同阮应淮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知晓自已长兄的脾性,从来都是刚正不阿,嫉恶如仇。
而朝堂上多玩权之人,并不是仅凭才干便能平步青云。阮应淮从前便是因为极力主张吏治革新,得罪了那帮守旧派,昭元帝才不得不将他贬出京避风头。
而在益州,以阮应淮的做派,眼里定也是容不下沙子,发现有人私开铁矿,亦或者更大的阴谋,定是不会姑息,从而引发杀身之祸也不无可能。
“辞楹,你放心,有姑母在,遇到合适的时机我会同陛下去提,陛下是明君,定会重视的。”舒妃从袖中抽出一块绣帕,去拭她眼角的泪:“只是,这一切不可能仅凭你我的几句话就扭转乾坤,陛下即便袒护我,也不能做得太过,还是要凭证据说话。”
辞楹:“我知道的,我在宫外也会搜集线索和证据。”
舒妃:“能对你爹爹动手的人,权势和野心定不会小,陛下日理万机,也只能让底下的人再查,你在宫外,若真要找证据,也千万要当心。”
“好。”
“好了,不哭了,今日还有好事等着我们辞楹。”舒妃将她脸上的粉都抹净了,又回身唤了声贴身宫婢:“去将本宫的脂粉奁取过来。”
辞楹刹那明白舒妃要做何了,捂了捂脸:“姑母,不用捯饬了。”
舒妃:“可是一会儿入殿,太子也会过来。你叔母没有告诉你,今儿为何进宫吗?”
辞楹愣了一下,点头:“我知道的。”
“你不想吗?”
辞楹果断摇头:“不想。”
正此时,身旁的内侍又来通禀:“娘娘,太后和皇后已经进殿了,宴席马上就开始了。”
“本宫晓得了,这就过去。”
舒妃叹一声,带着辞楹往长德殿的方向走,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口。
反是辞楹在竭力克制自已的情绪,吸了吸鼻子,又问:“司瑶公主呢?”
司瑶公主是舒妃所生,也是昭元帝唯一的女儿,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辞楹比萧司瑶年长两岁,两人儿时见过几回。
舒妃:“她性子闹腾得紧,嫌宫里待得烦闷,非要跟着她姑母去慧安寺小住,半个月了,我猜她顶多再坚持一个月就得回来。”
“司瑶的姑母?”辞楹多问了一句。
“就是云华长公主,小岑王的母亲。”舒妃解释道:“长公主在慧安寺住了得有四五年了,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回来看看太后,小岑王劝过她很多回,劝不动。”
更多的,舒妃没接着说。
但是辞楹也能猜到,夫君和长子相继战死,恐怕任谁心中都不会好过,远离喧嚣,以青灯古佛为伴,或许能让心中更静,也更好受些吧。
“不止云华长公主,小岑王这几年也不太好,他病了好大一场,好端端的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得沉默寡言了好多……谢家变成这般模样,阮家到底过意不去,好在长公主还挺喜欢司瑶,让她们处处也好。”
“过意不去……”辞楹重复着这四个字,心中已拧作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