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米蓝不知所措的时候,无脸人说话了:你是那个六指姑娘?
无脸人说话的声音是从腹部出来的,因为他高于常人,所以落在耳边还是不显突兀。
米蓝赶紧举起自已的手臂,把那长有六指的手展示给他看。
无脸上这时将米蓝放回到地上,然后说:对,是你,你的仇已经报了,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吗?
米蓝说:选择。
对,你想好了怎么选吗?那无脸人低着头,看着米蓝,虽然没有五官,但是米蓝分明感到了特别的注视。
米蓝局促地揉搓着自已那多余的一根手指,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她干脆反问道:我有什么样的选择呢?
无脸人停顿片刻,说:人类果然是一种特别会审时度势的动物。
这句话让米蓝感觉被冒犯,她有一点不爽,于是她指着夜色下的河水说:我确实不知道有些什么选择,就像我对这条河一样,一无所知,不知如何选择。
无脸人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南凌应该告诉过你吧,对于你的过去,你要选择忘记,还是记住?
米蓝问:忘记会怎样?记住会怎样?
无脸人顿了顿,说:还是在比较,计较得失,而不是扪心自问,想要如何。
米蓝看着无脸人,他已经闭口不言,在暗夜中像一块黑色的石头,一动不动,但米蓝知道,她必须作出自已的决定。
米蓝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无脸人仍然不说话,米蓝又问:如果你是无上,我就把我的选择告诉你,是南凌让我来找他的。
无脸人冷哼一声:对,我就是无上。
米蓝见他再无说话之意,于是说:我想留在米镇,我喜欢这里,孤独,阴暗,潮湿,神秘,还有些血腥味,我希望自已能一直住在这里,像南凌一样,活得很长很长,做一个人间苦世的看客,也可以帮帮那些苦水中的人。
无脸人一挥衣袖,说:你看,那些忙忙碌碌摆摊的人,和那些来来回回逛耍的鬼,你选择的是前者。
是,米蓝说:我要继续做人,我对做鬼没有丝毫地向往。
无脸人退后两步,双手高举,从夜空深处有两束微光蜿蜒而来,分别落到他的两只张开的手掌上,借着那两束光,米蓝看到了无脸人雾状的脸部有些微动,似乎在默念着什么。
然后,他将双手合拢,慢慢向米蓝的头顶按去。
米蓝感觉自已头顶一股热流自上而下,侵入大脑,然后向四肢、躯干流动,仿佛是在梳理全身的经脉,她忍不住悸动起来,整个身体缓缓地离开了地面,直直地漂浮在空中,高度正好和无脸人的脸持平。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地望着那张脸。
渐渐地,她的眼前出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刚才她完全看不到的世界:
在她的周围,不再是荒草滩,只见山峦起伏,云雾缭绕,有的如巨兽盘踞,有的似仙女起舞。山间溪流潺潺,水声清脆悦耳,溪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水中嬉戏。溪边绿树成荫,花草繁盛,散发出阵阵芬芳。
沿着溪流前行,一座宏伟的楼阁出现在眼前。楼阁高耸入云,气势磅礴,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楼阁周围环绕着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相互呼应。这些建筑风格独特,充满了神秘的气息。
那些楼阁里面热闹非凡,楼阁中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品,有珍贵的珠宝,有华丽的服饰,有美味的食物。鬼们穿梭其中,交谈的,嬉笑的,忙碌的,看上去非常享受,这是忘却了生前烦恼的选择?
米蓝看着这一切,十分地惊讶,原来这里的鬼如此安逸啊。
无脸人侧脸哼着:怎么?后悔了?
米蓝说:不,我只是奇怪。
无脸人说:没什么奇怪的,以后,你会住在金街,具体做什么,南凌会安排,当然,晚上,你要到鬼市去,服务这些鬼们。
无脸人收回自已的手,米蓝感觉眼前一黑,再看,身边仍然是荒草滩,再往后面看,就是刚刚自已走过的热闹的鬼市。
这是怎么回事?正在疑惑间,无脸人递过一个铜钱,说:把这个放在眼睛上,再看。
她照做了,透过那枚铜钱中间的孔,她又看到了热闹的鬼城,穿梭的鬼们,她明白了:有了这枚铜钱,不,有了刚才无上的灵气输入,现在,她已经拥有了在米镇住下来的“户口”,拥有了在人鬼之间来回的能力。
那么,眼前这条河,这座桥,与我还相关吗?她问无脸人:我还需要过桥吗?
无脸人答道:不需要了,这桥是祭桥,是对过去往事的祭奠,你选择记住,就不能过桥了。
原来,这桥是选择遗忘的人才能过去,也许,过去后的世界就是那些鬼的世界,做一个自由的鬼好呢?还是做一个服务鬼的人更好呢?
米蓝希望时间能给自已一个完整的答案。
再看时,无脸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米蓝开始往回走,她一会儿拿起铜钱放在眼前,观察那些鬼的生活,一会儿又放下铜钱,在凹凸不平的草滩间跌跌撞撞地前行,等走到鬼市,人与鬼已经散去了,只留下树上的两只大大的灯笼,发着惨白的光。
米蓝从每一个空荡荡的摊位上走过,想象着回去后南凌会安排自已做些什么,想像着自已应该在哪里摆上摊子,想像着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窃喜。
回去的路比平时要近得多,大概是心情的原因,回到客栈,门是虚掩着的,看起来南凌是一直在等着米蓝的。
米蓝推开门,果然,南凌坐在屋中间那张桌子跟前,上面摆着一碟花生米,他正在自斟自饮。
门开了,带进来的风把油灯一下子吹得火焰乱闪,米蓝赶紧带上门,抽上闩,然后走到桌旁,南凌也不说话,在旁边放着的一个瓷杯子里倒了满杯酒,用手示意米蓝。
米蓝端起酒杯,先轻轻地抿了一口,实在是难以下咽,但南凌伸出手,抬起米蓝的胳膊,米蓝会意,只得强忍着把一杯酒全部倒进喉咙里。
南凌这才说话:这杯酒是每个回来的人必须喝的,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米镇的人了,这杯酒是欢迎酒,我代表米镇所有的人,欢迎你的加入。
米蓝眼圈一红,心里一暖,感觉自已有家了,第一个家人,就是南凌。
她激动地拿起酒壶,给南凌加满酒,又把自已跟前的酒杯倒满,端起来说:我要敬你一杯,感谢你对我的照顾,让我现在有了一个新的人生。
说完,她一饮而尽。
然后,她问南凌:无上告诉我,你会安排我今后的事,以后我在金街会做什么?
南凌说:现在,你暂时在这个客栈帮忙,打扫卫生,接待来客,学些东西。
米蓝一想,又问:那我不需要在鬼市去摆摊吗?
南凌说:以前没去摆,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现在你可以安排一下,想一下,都摆些什么项目,提出来,我们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