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蓝把夜九从垫子上扶起来,递上一碗水,问: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了吗?
夜九用袖子擦擦汗,一副惊惶未定的样子,说:别管了,你把香包拿走,那个死老头,不知道搞了什么加进去。
米蓝把那香包重新系在腰间,说:看你这样子,我回家还是把它摘下吧。
夜九说:别摘,老洪头不会害你的,他这么做,自然有用,你挂着便是。
米蓝奇怪了:你怎么又说起老洪头的好了呢?
夜九看着米蓝,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是我爹。
米蓝这下张大嘴巴,怎么也合不拢了:啊?他是你爸?
夜九问:怎么,奇怪吗?
米蓝使劲地点着头说:是啊,是啊,可不是奇怪吗?
夜九问:有什么奇怪?
米蓝说:他住鬾园,把你扔在山洞里,这不奇怪吗?
夜九想了想,半开玩笑地说:奇怪吗?嗯,是有些奇怪。有空你帮我问问他,怎么这么奇怪。
米蓝看了一眼夜九,听出是在调侃自已,便不再接话茬,只在心里说:你也很奇怪。
接着,米蓝看了看洞口,说: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夜九看看外面,说:天快黑了,你走到半路上,看不到路的。我送你吧,反正我晚上也不怎么睡觉。
米蓝看了他一眼,不像是开玩笑,想到一个人下山,心里还是有点害怕,又看了一眼那鸟,鸟儿马上使劲地扇动着翅膀,说:我也去,送送你。
夜九白了它一眼:哪里都有你,显得你能是吧?
鸟儿提高了声音,说:对,有我热闹,有我不寂寞。
米蓝看了鸟一眼,说:我喜欢蓝儿,起码我们的名字是一样的。
走在下山的路上,天边渐渐暗下来了,视线也有点模糊,但夜九的脚下却像是长了眼睛,走得飞快。
米蓝落在了后面几步,夜九开始并没有发觉,等他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再转身看时,米蓝已经坐在路边,不走了。
夜九问:怎么了?走不动了?
米蓝没好气地说:你是送我,还是赶着投胎啊。
夜九一挠后脖梗子,说:不好意思啊,我对这路太熟了,闭上眼睛也能走,要不,我背你吧,一会儿天黑了,更不好走。
米蓝开始还忸怩了一番,但蓝儿半空中说:快呀,没有翅膀的女人。早点下山,我还想去靐婆家听故事呢。
听故事?米蓝一听好有趣儿,便说:我可以去吗?
夜九说:去吧,没问题,靐婆认识米蓝的。
蓝儿哼了一声,径直朝山下飞去。米蓝说:它怎么了?
夜九说:别管它,脾气不好。
米蓝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这是你惯的吧?你很喜欢养鸟?
夜九背上背着米蓝,但语气听起来并无半点急促,仍然很平稳地说: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反正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它就陪着我。
很小?你很小就一个人住山洞?米蓝很奇怪。
夜九说:是啊,山洞就是我的家。
米蓝越问越糊涂:老洪头不是你爸吗?为什么要把你从小扔在山洞里?
夜九说:那鬾园阴气重,他说这样我长不好。
米蓝问:那你一个人在山洞里都干些什么?总不会一直都帮着杀人吧?
夜九以平常的口气说道:我爹每天都上山来,教我武功,我每天晚上都要练功,如果不练,第二天是会被骂的。
米蓝心里有一个画面了:一个小男孩,独自住在一个黑黢黢的山洞里,每天被一个很凶的父亲督促着练功,晚上一个人复习,这种童年和自已的童年一样孤独、凄凉。
想到这儿,她又问道:那你母亲呢?
夜九停了下来,背上的米蓝感到他的身体在膨胀和发热,这个问题让他有点激动,但他还是回答说:我不知道谁是我娘。平淡的语气中透出几许无奈和难受。
米蓝后悔问了这个问题,她安慰说:你还好吧,比我好,我既不知道爸,也不认识妈,养大我的都是仇人。
夜九慢慢走着,下山的路越来越窄,能听到他脚下踩到荒草的沙沙声,听到两个心跳的声音,慢慢趋于同频,仿佛是一颗心在跳动。
米蓝用手搂紧夜九,低声说:你喜欢当杀手吗?
夜九说:刚开始不喜欢,后来就习惯了,反正都是自已的事。以前听说是我爹做的,后来我大了,他就专心伺候鬾园,换我东奔西走了。
米蓝说:我知道你爸是天上的神仙,来到人间的,你也是,对吗?
夜九听到米蓝这么问,便说:南凌告诉你的?
米蓝点点头:嗯。
夜九说:他对你挺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米蓝摇摇头,说:不太清楚,他总是说要我做更多事,我很想知道为什么?
夜九把米蓝放到地上:这下差不多了,再有几百米,就到金街了。
米蓝捊捊衣服,说:米镇一定有很多秘密,是我不知道的,一会儿在靐婆那儿,我可以问她吗?
夜九笑笑,月光下看出他的双肩在抖动:你可试试,反正我很喜欢听她讲故事。
米蓝问: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夜九回答:有趣的鬼。
米蓝惊住了:靐婆是鬼?这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以前,这金街上就是人鬼混住,这是南凌他们许可的?为什么会这样?
夜九仿佛看穿了米蓝的心思,说:快些走,有问题,一会儿去靐婆那儿再说。
到了那条小巷,先看到的就是虚罗那夸张的大招牌“圆梦道场”,然后才是那盏昏昏的红灯笼,挑在门上。
蓝儿已经在那儿等了多时了,夜九来了,它迎上去说:敲门,敲门,我刚才敲门,她不给我开门,还说哪里来的啄木鸟,夜游不要找靐婆。
夜九笑笑,这是靐婆在跟蓝儿开玩笑呢。他上前去扣响门环,里面几声咳嗽后,门自动打开了。
走进去后,跟上次来是一样的,黑洞洞的屋里,寒气逼人,石佛前两盏长明灯,只是,今天那桌上并没有放猪头,只是摆着一盘水果。
靐婆从后面慢慢地摸索出来,还是老样子,一袭破烂长袍,一股腐臭酸味,一身烂疮流脓,她坐下来,说:夜九来了,今天带了新朋友,当然,还有那个饶舌的鸟。
说着,靐婆伸手在空中一抓,那又尖又黑的五根手指展开又合拢,展合之间,鸟从空中坠落,地上出现了一位漂亮的小丫头,穿着蓝色的绫罗长裙,外面罩着白色的棉袍,脚上踏着白色的裹脚,小巧玲珑,惹人喜爱。哇,这蓝儿简直就是个美人胚子呀。米蓝忍不住赞叹道。
蓝儿上前给靐婆施了一礼,看上去十分的尊敬。然后,脆生生地说:婆婆,我想听故事。
靐婆似乎十分地宠爱蓝儿,招手让她过去,坐在自已的椅子上,蓝儿也是十分亲近地过去,蓝儿依偎在靐婆的怀里,像是祖孙两代,十分和谐。
米蓝有点迷糊,这是什么关系?靐婆抚摸着蓝儿细白的小手,说:说说看,最近干了些什么好事?值得我给你讲故事呢?
蓝儿说:我很忙啊,照顾夜九,你看他又长高了,又帅了,还有这个女人,也是我给你带过来的啊。
靐婆问:哦?你把谁给我带来了呀?
蓝儿说:上次您问过我六指女孩的事情嘛,我都记住的,今天我在青云台上碰到了,就带过来了喔。
靐婆哈哈大笑,露出仅有的三、五颗牙齿,稀稀拉拉的,十分吓人,笑完后,她才说:原来是你呀,嗯,嗯,听说你在南凌那里,干得不错,也不来看看我,是不是把我都忘记了?
米蓝连忙摇头,走近两步回道:靐婆,我没有忘的,一直说要来谢谢您的,但又怕打扰你的清修。
清修?你是说门口那位骗人的破道士吧?他可骗不到鬼,姑娘,你怎么看?听说他朝你们要猪头。说到这里,靐婆用手中的拐杖跺了一下地面。
米蓝没想到靐婆的问题这么直接,这么凌厉,她只得说:这件事,我也不敢擅断,请示了南凌,他让我们先送过去,后续他来处理。
靐婆冷冷一笑,说:好啊,就等着他处理,看看他有什么好办法吧。
说完,她转而对蓝儿说:来,告诉婆婆,想听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