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洪头赶来,这回不同的是,他没有让南凌把尸体弄回客栈后面的大缸里,而是一起装进了那大皮口袋,没想到他力气那么大,竟然一个人背动了两具尸。
米蓝正在惊叹,老洪头却一努嘴,对南凌说:让你这小帮手今天过去帮帮我。
南凌点点头,看向米蓝,米蓝赶紧说:我的香包还没弄完呢,明天就要上鬼市了。
南凌说:我知道,你去吧,听老洪头的,把事情办完再回来。我会给你准备好上鬼市的东西的,放心吧。
既然南凌这么说,米蓝也无话可说,就跟着老洪头走了。
南凌这时回头看看正在用湿布擦洗地上血迹的老板娘,说:你忙完了快点回早点铺吧,那两个小孩可不行,这房子关小不能回来住了,我去给他安排个住处。
老板娘趴在那儿擦洗地板,背对着南凌,听他说话,没怎么听明白,就双手撑着地,回头看向南凌,问:你说什么?关小怎么了?
老板娘丰腴的屁股扭出了性感的曲线,头上的散发被汗水粘在脸上,那样子就两个字——迷人。
南凌突然愣在那里,不知道要说什么,然后,就觉得脸上有些升温。老板娘意识到自已这样不太文雅,笑着从地上爬起来,说:就让关小住我那儿吧,还能帮我做做事,这孩子和我女儿很投缘。
南凌说:那正好,我先回去了,你忙。说完,逃也似地转身跑了。
老板娘看着那慌慌张张的背影,啐了一口:呸,什么男人,连吃个包子都不敢自已来买。
闲话少说,咱们现在去看看米蓝和老洪头。
南凌曾经告诉过米蓝,老洪头是四仙当中的武战神,功夫极高,神力无穷,没想到今天见识了。一路上,老洪头背着他那硕大的皮口袋,要不是米蓝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老洪头把两具尸体放在里面,一路上大气都没有喘一口,仿佛背的是一口袋棉花。
到了鬾园,老洪头把口袋放在木屋前,然后让米蓝等着,他去拿工具。
米蓝心里有点嘀咕,拿工具?该不是让自已来帮老洪头分尸吧?这活儿自已倒是看他干过,但南凌怎么会想到让自已一个女的来帮老洪头干这活儿?
过了一会儿,老洪头从屋里出来了,手里提着两把铁锹,原来是这个工具,那就不是分尸,是刨坑,米蓝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往鬾园的后面走,老洪头扛着口袋,米蓝提着铁锹,穿过铁门,右边那条路米蓝知道,是通向娃娃园。现在,老洪头走的是左边那条路,稍微有点上坡,走了约十分钟,拐过一个大缓弯,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大片墓地,周围环绕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墓地依山而建,一层一层地由高到低排列着。每一层每一个小土包前都整齐地立着一块统一式样的木牌,牌子四周雕着一圈精细的花纹,用黄色的漆轻轻刷透,在自然的木纹中发出金子一般的光。米蓝走过去,看到所有的木牌上都没有字,是无字碑。
老洪头没有停步,继续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因为负重的缘故,脚下的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安静的空气中,仿佛是死者在发声。
终于,老洪头停了下来,这里是半山腰,米蓝拄着铁锹问:就在这里挖吗?
老洪头说:对,这里,你先挖。
米蓝心想:你不挖,让我出力,你干啥?虽有疑问,但南凌让自已来帮忙,也不好不动,于是就开始一锹一锹地挖起来,当然,也不忘时不时看看老洪头在旁边干什么。
老洪头把皮口袋中的两具尸体取出来,平放在草坪上。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两张黄色的绸帕,盖在两人的脸上。
然后,他开始整理他们身上的衣服,系好扣子,系好裤带,放好双手,捊直双腿,扶正鞋子。这一切就像是给亲人送别一样认真,仔细,米蓝都差点哭了。
接着,老洪头坐下来,双脚盘成莲花座的样子,闭上眼睛,手中举着一个东西,仔细看去,是一个蓝色的小瓷瓶,自已曾在老洪头木屋前的铁钩上见过,只不过那个瓶子有半截是透明的,这个瓶子却是全瓷的,看不见里面。
老洪头摆动着那瓷瓶,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如同挥舞着法器。他的声音低沉而悠扬,从开始的一个人低语,逐渐变成多个人的私语,最后仿佛有很多人围绕在尸体身边,同时说着什么。
这场景的声音不断地变得宏大,但米蓝看到的,却始终是老洪头一个人。而且,尸体上渐渐浮现出一粒微弱的光点,这光越来越强,由小到大,由虚变实,最终凝聚成两滴透明的水珠般的物体,缓缓地从尸体中升起。
米蓝脸上带着迷茫和恐惧,看着那两滴东西越升越高,向那瓷瓶移动,然后轻轻地飘了进去,老洪头盖紧了盖子,停止了口中的念词。
老洪头站了起来,对米蓝说:刚才我把他们的灵魂已经超度并提走,我得马上回去进一步炼化,这个时间很紧,所以,你留在这里挖好坑,将他们好好地安葬。
说着,老洪头就要下山,米蓝问:你拿他们的灵魂做什么?你经过他们同意了吗?
老洪头顿了顿,没有回头,对着群山和空气说:他们来到米镇,就已经将灵魂交出来了,选择“记住”,以人的形态存活,是他们俩的共同决定,一但人的形态没有了,灵魂就归米镇所有。你也一样。好好安葬他们,他俩都不喜欢当鬼。
老洪头说完,径直下山去了。
米蓝看着老洪头的背影越来越小,消失不见了,这才一扔铁锹,跑到关屠户和他妻子的尸体旁,没有了灵魂的身体,正在肉眼可见地缩小,到原来的一半还要小。
米蓝回到刚才挖了一半的坑前,加快速度,继续挖了起来,她边挖边骂:两把铁锹,拿 两把铁锹干什么?早就想好要扔我在这里,还装样子,拿两把铁锹上来。自私怪!骗子!
你骂谁呢?谁是骗子?一个声音突然在后面问米蓝。
米蓝回头一看,没蒙面的蒙面人,夜九,站在那儿,笑吟吟地看着她。
米蓝抬手擦了一把汗,说:老洪头,他把我骗到这里出苦力,他自已下去了。
夜九走过来,拾起地上的另一把铁锹说:我来帮你,不然,依你这速度,天黑了都不一定搞得定。
米蓝想拒绝,但一想:凭什么,这又不是我自已的事,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多一个人挖就可以早一点完成。正好。
于是,她挪了一下身子,让出一个空位,说:那谢谢啦,我真的有事,我还得回去做香包呢,明天要赶鬼市,我还没做好呢。
夜九凑上来,边挖边说:你厉害,上次鬼市后,你那药草香包简直爆了,大家都在说,鬼们都抢疯了,这回准备带多少去?我青云台上的药草,你可没少拔哦。
米蓝气鼓鼓地说:能带多少?药草是采了不少,但现在都还在这儿挖坑,回去不定还没有时间做香包了。
夜九低声说:别抱怨,那边听着呢。说着,示意小心旁边躺着的两具尸体。
米蓝也放低了声音说:不怕,老洪头已经把他们的灵魂取走了,真可怜。
夜九说:能埋在这里,就是好事,不会像那些鬼们,再到世间折腾了,获得安宁也是一种幸福,我很羡慕他们能合葬在这里。
米蓝看了一眼夜九,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家伙,也有这样的沧桑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