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岁宁这话既是问恶鬼,实则是说给柳叠山听。
而柳叠山和费燕已经被怀岁宁对着空气不断自言自语的样子惊得后背发凉。
师徒俩互相对视,不敢开口乱说一句,生怕打搅了什么。
整个包厢都被一股诡异、瘆人的气氛笼罩。
柳叠山听到怀岁宁最后那句话,心猛地跳动了一下,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捏成拳。
他知道这位老祖宗十分奇特,所以对她方才的诡异行为只有有些惊讶,但还算镇定。
却在听到她说‘柳叠山徒弟’时,不受控地动容了。
费燕则是根本没注意怀岁宁最后那句问话,整个人都被怀岁宁诡异的行为惊呆了,下意识抱住了胳膊,看周围空气的眼神都变得惊惶、警惕起来。
她只知怀小姐是个厉害的医生,突然之间怎么变得神神叨叨?
“怀小姐,你在……跟谁说话?”
费燕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忍不住开口问。
她从小到大最怕神神鬼鬼的了,从来不听鬼故事。
怀岁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花容失色的模样都十分好看,多了几分娇柔可怜的模样,不由生出捉弄人的心思。
她挑了挑眉,“你猜?”
费燕被她那诡异的眼神惊得一个激灵,屁股下意识往后挪,把自已抱得更紧了。
“怀小姐别吓唬她,她最是怕鬼。”
柳叠山出声替费燕解围,怀岁宁看向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还有个徒弟?”
费燕闻言一下坐直身体,怀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她下意识担忧地看向老师,想到自已早逝的师兄,那是老师心里的痛。
转而又想到什么,莫非怀小姐方才是在和师兄对话?
感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更多了。
确定自已刚才没听错,老祖宗就是说的自已的大徒弟,柳叠山忍不住激动的心,身体的都微微颤抖起来。
是大徒弟来找他报仇了?
大徒弟对他有多少怨多少恨,他太清楚了。
若大徒弟死后当真因心怀怨恨没有离去,定会来找他报仇。
当这一点真正被确定时,他心中不仅没有任何的惊慌或冤屈,只觉得老天待他不薄。
大徒弟的事情,一直是他心里的结。
有些往事藏在心里没机会说出口,以为时间可以抚平一切,结果却是越想越憋屈。
他以为这辈子都要忍受着那些憋屈直到死,现在知道大徒弟还在,还有机会说出口。
心中竟升起痛快和期待来。
激动的眼泪也顺着眼角便淌了下来。
他浑身颤抖地望着怀岁宁,“怀小姐,齐年在这对不对?你看得见他对不对?”
怀岁宁看恶鬼,“你叫齐年?”
齐年没回答,却是默认了。
怀岁宁朝柳叠山点了点手指头,“说说看,你徒弟是怎么死的?他对你可有很大怨气。”
费燕此时也顾不得害怕,以及震惊怀小姐当真能见鬼的事。
当即就想给自已老师辩解一二,才要开口就被老师抬手制止了。
“我跟齐年之间有太多误会,齐年死后,我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跟他解释清楚。”
柳叠山满眼的唏嘘怅然,顿了顿,眼中却又迸发出希望和神采来。
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郑重道,“我要亲口跟他解开误会。”
他认真扫视了一圈怀岁宁周围的空气,即便什么也看不到,但他知道齐年就在这,胸腔里便积满了勇气和动力。
怀岁宁动了动身子,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坐等听故事。
柳叠山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无比认真地讲起来。
在柳叠山的讲述里,齐年是他第一个徒弟,也是他最看好、最寄予希望的徒弟。
师徒俩原本关系非常亲近,跟亲生父子也不差。
齐年一直想要学习师父反串花旦,铸就一段传奇,却在他渐渐崭露头角后,两人关系出现了裂痕。
柳叠山禁止齐年再登台,让他好好钻研唱腔,等性子沉稳些、功底更扎实些再登台。
而这在齐年眼里,就是师父对他起了嫉妒之心,想要封杀他,阻碍他的前程。
然而在戏台上,师父的话大于天,他一个新星小将,根本无法对抗师父的命令。
但他不甘心,便转而投奔了费家的四爷费谷旭,重新登台。
费四爷是费家三房那一辈唯一的儿子,也是费珊晴的亲弟弟。
当时曲楼的管理者便是二人的父亲,可想而知费四爷在曲楼有怎样的话语权。
柳叠山便是再有名气和地位,在费家人面前也只是个打工的戏子。
费四爷一开口,谁也拦不住齐年上台。
齐年就这样成了费四爷的人,两人也渐渐发展出了超乎寻常老板与打工人的关系。
齐年以为自已找到了真爱,费四爷甚至愿意为了他对抗整个家族,那段时间的他可谓风光无限,幸福到不能再幸福。
却不知那个善于伪装的费四爷实际上是个男女通吃的花花公子,自已也不过是费四爷众多情人中的一个罢了,随意哄骗的谎话,只有他自已当了真。
全曲楼的人都配合着自家少主子表演,所有人看着齐年一点点沉沦进费四爷构造的虚幻美梦中,面上恭维,背后嘲笑。
唯有柳叠山不忍心看着自已最器重的徒弟越陷越深,舍了自已在费家多年的脸面,找到费四爷面前,求他放过自已徒弟。
费四爷给了他这个面子,跟齐年提出了分手,却在分手时装出一副深情款款被迫拆散的模样,使得齐年对柳叠山误会更重。
之后齐年无数次去找费四爷,费四爷都再没见过他。
齐年彻底失恋了,不仅失恋,连在曲楼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以前对他曲意逢迎的人全都一夜之间变了脸。
从最高处跌到最低处,在最幸福的时刻落入最绝望的深渊。
齐年承受不住这样大的落差,把所有原因都怪在柳叠山这个拆散他美好爱情的罪魁祸首身上。
柳叠山默默承受了徒弟的迁怒和怪罪,只期望着等他自已想通后,能重回舞台。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意外再次发生。
齐年突然被一个女人泼了硫酸,整张脸都被腐蚀了,永远也不可能再登台唱戏了。
那个女人是个豪门千金,苦恋费四爷却被嫌弃、拒绝,费四爷曾在带着齐年参加某次宴会时,当众给过她没脸。
豪门千金偏执地认为是齐年从中撺掇,费四爷才会对她那样的态度,所以一直怀恨在心。